女病人被飞来医馆的一切再三震惊,感觉脑袋里都是空的,怔怔得望着大幅的玻璃窗。
温暖的阳光透过候诊大厅干净的玻璃透进来,照在崔茗和古灵的身上。
女病人望着周身像罩了光晕般的两人,尤其是女医生古灵,沉静又美丽,眼神带着真诚的关心,没有半点嫌弃。
般若寺的金身塑像也是这样闪闪发光,眼神满是怜悯,收了自己半辈子省吃俭用的所有钱,没消过什么灾,反而得了许多骂名。
想着想着,女病人潸然泪下,轻声地说起自己的过往。
女病人姓王,行七,人称王七娘,家里穷,虽然行七,但没有一位活着的兄弟姐妹,包括阿耶和阿娘,孤零零一个人。
丈夫是个烂赌鬼,赢了钱去不了平康坊和胡姬酒肆,却会去那些暗巷找女子。
按大郢律,王七娘可以和离,但因为她五年前去般若寺问吉凶,寺中负责接待的僧人说她上一世杀孽太重,这一世就要受尽苦楚,命中注定无儿无女,孤独终生。
王一娘天生性子烈,大喊不服,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话。
一句话就把自己给钉死了,不,其实是生不如死。
王七娘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的情形,那日寺中祈福的人特别多,僧人说完,自己就被指指点点,无数闲言碎语像恼人的蚊蝇挥之不去,一直纠缠到现在。
不让丈夫赌钱被打,被说是赎罪还债;流产了,说是报应;就连平日的左邻右舍都躲着自己……于是,每天像孤魂野鬼一样操持家务,累晕饿晕都没人理。
在什么地方倒下,又在原地醒来,回到家很久不见的赌鬼丈夫还是要钱,王七娘绝望了,就豁出去和他大干一架。
可她虽然高却瘦,日常有一顿没一顿,本就清瘦无力,哪里是丈夫的对手,只是推搡拖拽的时候,只觉得肩膀疼,两条胳膊就不能动了。
刚好,附近住着一位名声很臭的医工,动了恻隐之心,替她接回肩膀,嘱咐要好好休养。
可是每日挑水、劈柴、生火、做饭、洗衣打扫……家事一件都不能停,她一日都没休息过,更不要说买些中药回来熬……
最后就变成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在破屋里自生自灭,直到赌红了眼的丈夫把自己卖上山治病,是的,卖了自己的钱又去了赌庄。
崔茗听得双眼通红,古灵听完翻译很不是滋味儿。
很快,x光片结果出来了,结合古灵的查体,确诊为双肩关节习惯性脱臼。
喊着不治、满眼绝望的王七娘,看着古灵医生手里的报告单,眼底还存着最后一线希望,这里到处都这么亮、到处都温暖,是她这几年待过的最舒服的地方了。
古灵一抿嘴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问骨科主任:“田主任,双肩关节习惯性脱臼,尽快手术,贫血貌明显的女病人收在哪里?”
“小古啊,你等一下,我来问问。”
按王七娘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补充营养,养胖一些才能手术,不然伤口恢复得很慢,还容易有更多的并发症。
古灵打电话咨询的时候,崔茗已经拿来了住院单和病人档案登记表格,对照着上面的项目,逐一询问王七娘。
当听到王七娘回答今年二十九岁的时候,崔茗和古灵又不自觉地看了她一眼,看起来快四十岁了。
不,医院里大把四十岁及以上的青年医生,比王七娘看起来年轻得多。
很快,古灵收到回复,把王七娘收到门诊三楼的临时病房,每天骨科都去查房。
三人一行又去了三楼,打开临时病房的门,古灵和崔茗一起帮王七娘把衣服都脱了,崔茗又替她做了个人卫生清洁工作,才换上干净的病号服。
在此期间,王七娘的肩关节又脱臼了三次。
等王七娘局促不安地靠坐在床头时,再次被古灵双肩关节复位成功,又绑上了护具,这样温暖踏实又不担心的感觉,非常陌生而令她惊慌。
崔茗安慰着:“你放心,门诊结束就来陪你,营养科送来的晚食,我会喂你吃完。”
王七娘受宠若惊,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不敢想,根本不敢想,语无伦次地回答:“不能……不敢劳烦你……真的……这里真的太好了……”
古灵望着王七娘,心情前所未有地沉重,嘱咐了王七娘许多注意事项以后,才把崔茗提前写好的病人基本情况带回病房。
边走边想,太子下山这么久,般若寺的那些人有没有一网打净,有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