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都要为大郢,为大郢百姓搏最后一下。
……
一个时辰以后,润和帝和皇后两人捂着心口,呼吸急促,满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手机,又看向魏璋,这……
魏璋的恭敬刻在骨子里:“陛下,还有一种,您要不要瞧瞧,一点也不吓人。”
润和帝对飞来医馆的物件堪称着迷,皇后也被勾得好奇心爆棚:“还有什么?”
魏璋点开手机里的博物馆宣传视频,调节好音量:“陛下,殿下,请看。”
编钟声响起,胡茄声声,一件又一件精美的古物出现……视频不长,总共六分钟,却精彩得超乎想象。
润和帝望着魏璋,眼神先是充满困惑,然后又满是疑问,最后缓缓开口:“这些封在琉璃里的物品,是哪儿来的?”
魏璋抬起头:“回陛下,都是从地里、山里挖出来的……岁月悠长,大郢必将越来越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人丁兴旺,需要修建更多的房舍……”
“飞来医馆的医仙们,他们也是这样经历的,只是他们的岁月更加悠长,长到需要研究地里挖出来的物品,推测当时的生活风俗,了解历史。”
润和帝一拍床沿:“魏璋,你好大的胆子!”
魏璋无所畏惧:“陛下,有时展出的不止是衣物、字画、饰品,还有尸首……如果遇上盗墓,可能更糟。”
“飞来医馆的医仙们有时候感叹,他们也曾被侵略,以至于文物流落他国被展出……”
“陛下,医仙们说,没有一人能永生不死,但却因为这四个字劳民伤财,最后落得国力衰弱,不堪一击。”
“陛下曾与奴谈起过,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陛下,您为守护大郢百姓六次征战,也为百姓安居乐业竭尽全力,史官皆已录下,文字传承千年,后世亦将知晓。”
润和帝大笑两声,脸色格外阴沉:“魏璋,今日你直谏帝陵,所做之事皆是灭族大罪!你可认?太子妃魏勉也是魏家人,你如何豁得出去自己与魏家?”
皇后明白了魏璋的意图,不仅替他捏了把汗,更担心整个魏家会不会受牵连?
魏璋从袖口抽出两份奏章:“陛下,边关局势骤变,虎视眈眈,朝思暮想着重新踏遍大郢……若真有那样一日,魏家也休想保全。
这是豁出所有的豪赌,没有胜算,只看润和帝更看重大郢还是自己?
土蕃头人易主,突厥联盟变更,青黄不接的三月即将来临,战事一触即发,到时候大郢国库因为夏宫与帝陵耗损严重,哪来的军费打仗?
润和帝接过奏章,一份份地看,看完后闭上眼睛,进气少出气多,整个人看起来身心俱疲,却又靠着精神强撑:
“魏璋,你到殿外跪着,若明日一早你还活着,孤会考虑。”
“是,陛下。”魏璋起身,因为跪得久脚踝都麻了,但没关系,至少没被立刻拉出去砍了,那至少说明还有转机。
殿外,寒风阵阵,魏璋在跪下的瞬间往嘴里塞了一大块巧克力,含在嘴里,感受着巧克力慢慢融化的丝滑口感,厚实的衣服里还贴了不少暖宝宝。
皇后既不替魏璋求饶,也没说请润和帝消气,这种时候一个字不说最好,免得火上浇油。
更重要的是,皇后一时搞不清楚,魏璋到底是陛下的人,还是太子的人。
润和帝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平,只是看了一出太过逼真的折子戏,就搅得他无法平静,再加上魏璋方才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陛下,没有一人能永生不死。”
正在这时,大理寺寺监匆匆赶到,央内侍官明镜通传。
明镜站在门外:“陛下,殿下,大理寺寺监有急事相告。”
“进。”润和帝睁开双眼,语气平板。
大理寺寺监行礼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陛下,请过目,此事奴等细致调查,决不会出错,事关重大,不敢耽搁。”
润和帝连手都没能从被子里抽出来,自然拿不到那本奏章。
皇后非常自然地接过奏章,在润和帝眼前展开,又稍稍后撤:“这样如何?”
润和帝微微点头,看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复杂至极,然后显出奇怪的释然神色:“原来如此,呵,原来如此啊……”
皇后再好奇,也只是把奏章合起来,搁在书案边缘,自己完全不打算看。
润和帝握着皇后的手:“你也瞧瞧,不妨事,看完孤有事与你商量。”
皇后打开奏章一目十行地看完,整个人都惊呆了,在建帝陵的全套棺椁以及内棺,竟然是按照张天师的身量尺寸做的……怎么会如此匪夷所思?!
润和帝嘴角扬起,笑得极为苦涩又难过:“旁人只知道金蝉脱壳,他却用移花接木。”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会有如此丧尽天良又胆大妄为的人?这人还是润和帝格外倚重的张天师!
润和帝仍然握着皇后的手,双眼满是透彻的决心:“瑜儿,商量个事,你是否愿意与孤一起简葬?葬在深山幽谷,无人知晓,无人祭拜……”
皇后本就是兰心蕙质的人,一点就通,知道长生不老只是痴人做梦,又知道边关告急,当下就头:“陛下,您在哪儿,奴在哪儿……”
润和帝脸上浮出真挚的微笑:“把帝陵留给太子充军费吧,魏璋这个臭小子,孤想拉他陪葬,但也想把他留给太子……”
皇后握着润和帝的手,敏锐地感觉到,虽然被褥厚实、地龙暖和,但他的手指温度却低得明显,即使她努力握住双手,升温也不明显。
皇后就这样握着手,都能觉得润和帝的生命力从握紧的指缝缓缓流走,不论怎么握紧都留不住,都挡不了。
事到如今,皇后只能面对现实,润和帝的时间真心不多了,可……还有许多话没说,于是,努力对他说了许多话,说到口干舌燥都不愿意停。
润和帝一直深情地凝望着皇后,柔声细语怎么也听不够:“孤错了,不该听信张天师的话……做了那么多错事,劳民伤财,让寺庙道观占了太多良田。”
皇后轻轻摇头:“陛下,奴知道,您为了大郢和太子努力支撑,只是……”
润和帝轻轻拍了拍偌大床榻上的空位,因为知道时间不多了,可越是这样,就越有说不完的话,以及做不完的事情。
皇后微微点头,泪光在眼中闪烁:“陛下请稍候,奴去更衣。”
两刻钟后,当皇后回到寝殿,润和帝已经支持不住睡了,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两人倚靠相偎,任时间流逝。
内侍官明镜一边担心殿内的陛下和皇后,一边打量跪得特别端正的魏璋,实在不明白,虽然现在是正午,但春寒料峭,北风仍然刺骨。
怎么魏璋好像一点都不怕冷,难道这就是年轻人火力壮?
明镜皱了皱眉头,觉得魏璋大约是块石头,好歹装个晕也能让他喊一声“魏七郎晕过去了,” 这人倒好,越跪精神越好,这是要跪足十二时辰了。
魏璋表面镇定自若,内心慌得一批,陛下会不会同意?同意以后会不会追责?会不会杀了自己?还是真的会灭了魏家?
巨大的精神压力如重担压在魏璋肩头,风呼啸着穿过庭院,也穿透他的衣服,冷吗?
很冷!
会冻死吗?
那当然不会!
没多久,魏璋被润和帝罚跪的消息就传遍了永乐宫,但知道他身份的人很少,瞬间流言四起,魏家莫名其妙地又添了一个笑柄。
除此以外,国都城另一个笑柄就是秦国公府,没错,秦国公当初千方百计迎娶进门的崔五娘,与工部侍郎秦观和离了,这几日正在国都城各处奔忙着办手续。
不仅如此,秦国公最得意的嫡孙秦盛,因为阿娘和离,直接改姓崔,这件事情在国都城掀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国都城高门大户全都议论纷纷,崔五娘是货真价实的贵女,出嫁之日皇后按公主制添了妆,当时秦国公府风光无限。
现在可好,崔五娘带着独子崔盛和离,秦国公府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但秦国公和秦观也束手无策。
议论最后变讨论,全都在猜,崔盛的病肯定是没得治了,所以崔五娘干脆带着儿子和离,也好用心照顾唯一的孩子。
崔盛跟着崔五娘四处办手续,不卑不亢,和以前不愿意出门、出了门也讷口无趣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最后一道手续办完,崔盛扶着崔五娘,轻声说:“阿娘,您放心,姓崔是儿的真实想法,不是迫于形势,以后您出门儿都陪着。”
“行。”崔五娘刚迈出门槛,就看到了对巷站着的秦观。
秦观望着眼中有光、自信坦然的崔五娘,简直不敢相信,和离以后的她能过得如此自由,而且她似乎还变得更美了一些。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