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日时间,杨景便跨过长江,抵达江北府城。
入城之后,便将事情原委托出,说明了自己和上官明意见,请求这位武安侯相助。
果然,就如上官明所料的一样。
这位武安侯在听了两人请求后,心中沉思良久,终是点头答应。
只不过答应之余,他却是临江抚摸着斑驳的城墙,长叹道:“今日割出洞庭郡,将此地让与那陆渊。我有生之年,也不知能否再有一日,能带兵临于此城,见朝廷玄旗挂于城头。”
旁边杨景听闻,也是暗自神伤,默然不语。
武安侯白梦阳成名已有百年了,至今已是一百三十岁,看起来似乎还有二十年可活。
可朝廷如今衰颓局势,这江河日下的模样,二十年时间能否修养回来,重振旗鼓,是真的很难说。
若再算上白梦阳多年征战,身体内所受的累累暗伤,那能不能再活个二十年,还是个问题。
他不是再过几年十年,这位为朝廷征战了一辈子的武安侯,就会暗然病逝。
对方今日离开此城,大概率是真的如他所说,今后再也看不到朝廷旗帜,在此继续飘扬的那一天了。
美人迟暮,英雄日老,山河日下。
这大越,这世道,这天下,真是***!
杨景看着那滚滚长江,带着上官明与白梦阳赠予的印信,趁着一叶扁舟,在返回金陵的途中,迎着滚滚风浪,忍不住骂了一声。
……
时间如同长江,滔滔向前。
弘道七年五月初一。
就在陆渊那边,刚刚结束了选官试的时候,杨景在吃了好几天江风后,也带着出使后的结果,轻舟返回了金陵城。
城内云中逍遥阁。
此处位居江畔,每至清晨或者暮晚,便会有江雾自水中吹来,将这座小阁笼罩于云端一般,人们居于其中,飘飘乎逍遥于世间也。
所以不少喜欢风雅,向往仙道的公卿贵族,便喜欢于此地聚会谈事,如此便能有一种仙人坐于云端,指点天下的无限快感。
今日,杨景返回了金陵城,却没有直接进宫面见皇帝,禀告此次初始收获。
而是先于宫外,遣人叫来了几人,一同聚于此处议事。
江阁之内,杨景看着眼前几人,沉声说道:“那陆渊已经打定主意,若不封给三郡,则绝无可能退让。”
在他眼前,是当朝尚书令霍廷玉,吏部尚书谭风竹,太尉孟奈,太傅谢玉,大将军沉丘,
前两人,皆为六姓七族之中的佼佼者,后三人则分别代表着三位先天,为先天家族领头人。
此时在场六人共聚一处,算上杨景背后代表的上官明与白()
梦阳,可以说,已经算是代表了整个大越朝廷了。
他六人若是达成共识,足可决定整个朝堂的意见。
至于皇帝?
如今萧氏皇族,已成傀儡。只待废黜之后,重新归于末流世家。
“这陆渊算什么东西,竟敢开始狂口?”
“张口索要三郡,其莫不是真以为,朝廷奈何不了他了吗?”
尚书令霍廷玉、太傅谢玉,听完杨景的转述,皆是不由勃然变色,大声呵骂。
“我等绝不可与其妥协。”
“他不是号称举兵八十万吗?那边与他打,我就不信了。堂堂朝廷,万里疆土,数十万雄师,还奈何不了他一个小小叛逆。”
这时太尉孟奈,也是忍不住拍桉道。
杨景看着这一幕,心中便是一叹,对此确实早有预料。
眼前诸位世家代表,常年高居于金陵城,不怎么去下面郡、府走动,对于如今大越情形,已然失去了真实了解。
所以到了此时,还不肯放下自己世家的高傲。
不想着妥协,挽回损失,反而只想一利以武力镇压。
可如今的大越,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啊。
要是真如他们所说,倾尽全力的去镇压叛乱,只怕叛乱还未镇压,大越就已经先亡了。
“够了!”
好在这时,一直坐于上首的大将军沉丘,勐地一拍桌,喝道:“都给我住口。”
此言一出,一股浩荡的威严,便从这位大将军身上散发而出。
原先还在叫骂的三人,被这气息所摄,皆是神情微变,立刻就低下头,闭口不言了。
便是连杨景,也是略有不适的扭了扭身子,避开了对方锋芒,不敢与其相冲。
能逼得一位先天宗师相让,眼前的大将军沉丘,自然也非寻常之人。
他便是现如今朝廷的第一高手,先天第二境的宗师,也是临海世家商量过后,不久的将来准备推出来,接替越国萧氏,重开一个新朝的开国皇帝。
这样一个人物说话,那份量自然不可忽视。
在场众人皆是顺从的低下了头,听着这位大将军说话。
见众人都停下了吵闹,沉丘视线移向了杨景,问道:“杨贤侄,那陆渊,果真无法制?”
沉丘乃是上一辈的先天宗师,年纪刚刚过百,正是一位先天宗师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相比于他,杨景这些才五六十岁,刚刚突破先天的宗师,只能算是后辈。
面对上司又是长辈的问话,杨景不敢怠慢,连忙行礼道:“回世叔,此事我已与武成侯和武安侯商议过,此二位皆是以为,如今洞庭郡内,局势已难挽回。
陆渊、南海派、九川剑派,这三家联盟,已经难以遏制。
若不应允其等所请,恐社稷倾覆,宗庙不存,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我等三人,皆以为,需应允陆渊割让三郡之情。
以此稳住地方,保存社稷。”
沉丘闻言,神情一怔:“武安侯也认为该割让山郡?”
武安侯白梦阳,那可是比沉丘资格还老的先天宗师。
他见到对方,也得称一声世叔,行晚辈之礼。
而且因为修行功法特殊的缘故,带领大军时,武安侯的实力也不下于先天第二境,根本不弱于沉丘。
所以这时听到这么一位老前辈,竟也是此想后,不由惊诧出声。
旁边其他四人,也是面露震惊。
显然也被白梦阳的表态,给惊到了。
“这里有武安侯与武成侯信物,皆是我离()
开洞庭郡时,那两位所托。”
杨景这时从怀中取出,代表着白梦阳和上官明的信物,向上递了过去。
沉丘接着过来,略略一瞥之后,便确定是白梦阳与上官明的信物。
握着代表着武安侯身份的印信,这位大将军沉默良久,最终将印信送回,然后长叹道:“既然武安侯都如此说了,那便如此吧。
那陆渊想要三郡,就割给他好了。
太傅、尚书令,稍后你们便去拟诏,然后让陛下用玺,颁下封国国诏书吧。”
尚书令霍廷玉、太傅谢玉两人闻言,脸上都吃了一惊,心中集市不愿,但看着沉丘那直视而来的目光,终不敢说什么。
只能领命道:“遵大将军命。”
只是在说话的时候,话中带着一丝悲呛。
其余几人心中,也是悲凉。
他大越江河,临海世家,竟已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此时都被人胁迫着,割去了近半江山,如此屈辱,如此阵痛,直叫这些世家高门心中抽搐。
沉丘看着场中这低落压抑的气氛,心中也微微叹气,但脸上却强打着威严说道:“你们哭个什么劲?
今日为时局所迫,我们不得不割去三郡。
但这不代表就彻底输了。
待来日我们休养生息,养好兵马,再把割去三郡,夺回来就是。
到时再一一寻到那些叛逆,惩治他们的罪责。”
沉丘语气激昂,话中满是斗志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