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命你留心之事,如今作何局面?”连续凭栏远眺栖霞峰,目光似落在某处偏僻洞府内伏案苦读的那道身影上,指尖在栏杆上有节奏地敲着,脸上的冷漠与傲意一如既往。
“……大致情形便是如此。”薛老躬身言罢。
“果如所料。不然那帮余孽何以有此魄力与野望?”连续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线,“栖霞峰那边知道么?”
“穆氏夫妇不知,倒是那两兄妹掺有一脚。”
“为赚几十万钱竟下这么大工夫,一群蝼蚁到底叫本道子多少有了那么点兴趣,且看浪有多大吧。”连续侧首斜视,“只另一事……”
“请道子吩咐。”
“吾乃“大道子”。何等地位你再清楚不过,岂可与底下那帮废物“道子”相提并论?”连续面色微凛,“你若伺候着不舒服,回山门换个影奴来便是。”
“不过少个“大”字罢了……”薛老苦涩暗叹,面上却诚惶诚恐未敢表露丝毫,尤其念及连续所说的那座“山门”,更止不住脊背生寒,忙不迭跪地叩头,“是老朽之过。请大道子责罚。”
至于话间是哪座山、又是什么门,整个净妖宗内除此二位,兴许也就落云子略知一二了,毕竟当初正是他带连续上山的。
而宗主以下、尤其千百寻常弟子自是闻所未闻——便有风闻也无暇细究,因为当前所有人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倒卖丹典上。
是谁?!
是谁占了先机?!
市面上丹典莫名稀缺,个中透出一抹子诡异,少数机敏之徒就此嗅出几许阴谋味道;奈何大势已成,多少人都在趁热打铁,手脚快的已借此行情狠赚一波。
如今不止净妖宗弟子,凉城地界上所有势力浑似嗅着血腥味儿的鲨鱼一般闻风而动,都指望趁此大好时候捞上一笔;即如刚出关的童泰也无意寻宠渡晦气,逼促新收的一帮跟班四处找书。
更有甚者一度将主意打到净妖宗的经楼上,若非落云子先见之明,阁中藏书怕也难免被净妖弟子窃取瓜分的下场。
结果越是找书越没书,“书荒”骤然加剧,将丹籍药册的价钱一抬再抬时创新高,连带其他品类的书价竟也水涨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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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躺在路边也乏人问津的破卷残页竟能卖得十余灵晶,遑论那等品相稍好的?完本已然过百、甚至数百——须知当初金乌派为宠渡开出的赏格中也才一百灵晶;至于罕见的古本则近乎天价矣。
正当各方求书不得而焦头烂额之际,曙光乍现。
蚤市有人出货。
除阿狈、金克木与叶红烛之外的六人换了身行头后重新分组,为使嫌疑降至最低分拨入市,——甚而上演了一出争抢生意的戏码,依着早前定好的交易规矩各择一处,将此番收购而来的诸多丹典散卖或扎捆趸卖。
“怪哉。貌似栖霞与天音二峰的人没来几个,这该不会……是个坑吧?”
“滚。***害怕买不到而已,真当大爷们眼瞎看不穿这等如意算盘?”
“排个鸟队。要我说直接抢丫的。反正咱人多势众,还怕干不过同样两个喽啰?”
“在山上就不能收收匪气?难怪遭土着党的师姐师妹们白眼儿。瞅瞅人家,哪个不老老实实排队?咱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不可坏了规矩。”
“稳住喽。别为人作嫁。”
“有谁晓得这些丹典品相如何?那猪道友该不会与这帮余孽是一伙儿的,将昨日买去的那些本儿再卖回给咱们?”
“过虑了、过虑了。买到书的师兄弟已细看过,确是真货无疑,更非瞎编的新本拿来糊弄。”
“话说他们这些书从哪儿来的?”
“管他呢。当务之急是在此拿书后赶去山下出货,晚了只怕错过这么好的行情。”
场面火爆根本无需吆喝,前后不过小半日便告罄,虽难免量大折价的情况,但相比购书时的低价仍存在丰厚利差。
山下的书被戚宝等人拿到山上卖,山上的书则由赵洪友、金克木与叶红烛带去山下卖。偏偏山上山下一时之间互不相通,等反应过来已大势去矣,自然无人及时察觉内中猫腻。
——求的就是一个快。
如此“上下两赚”,近七十万本钱倒腾几日瞬作一百八十万钱,净得百二十万,就赚得个盆满钵满。
一众“余孽”乐得合不拢嘴,尤以戚宝最为猖狂,满脸褶子几如绽放的雏菊,近乎笑出猪叫。
然而与卖家这头的欢天喜地相比,买家那边则是一片愁云惨雾。翘首以盼却连那“猪道友”半根毛儿也未见着,众傻终于咂摸出不对劲来。
还真有人言中:这他娘是被坑了啊。
心思活络之辈早觉不妙,奔丧一般下山将丹典脱手。后继者则欲哭无泪,将坊市一圈转下来非但卖不出去,更纷纷发现眼熟之物。
——当初卖给“猪道友”的典籍?!
消息不胫而走,联系前后,越来越多人相信一件事:最初买书的那个猪头与之前蚤市售书的三队人马多半是一伙儿的。
恐慌迅速弥漫开来,一如几日前突然暴涨的情形,仅是隔夜的工夫,丹典药籍便沦为“烫手山芋”,行价断崖式下跌。
多少人血亏。
更不乏经年积蓄一夕东流。
山上山下一片惨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