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个池塘是禽舍被野猪袭击后才挖的,所以你看到的这些荷花荷叶都还没长开。”董锵锵蹲在池塘边,用手指轻轻触碰离自己最近的一朵小荷叶,一条小草金凑趣地从旁边荷叶下跳了出来,警觉又好奇地朝他碰过的荷叶游了过来。
“老家也有院子,也养了荷花金鱼。”王蜀楠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可惜池塘边是棵苹果树,如果是棵榕树就完美了。”
“有榕树也有知了,”董锵锵煞有介事地问道,“是你的童年还是罗先生的?”
两人在院里驻足了好一会,日头彻底钻出了云层,虽然阳光的温度被厚厚的云层拦了一道,落在脸上还是能感到几分热,在董锵锵的建议下,两人沿着院外蜿蜒的山路朝()
山脊走去。
来特里尔前,王蜀楠总感觉自己身体虚弱,肺部因湿冷的海边空气而伤痕累累,却苦于根本无药可抓,德国虽有草药,却和国内草药大相径庭。但在山麓上漫步时,她的精神完全沉浸在乡村风景如画的广阔空间,享受着大自然对她的疗愈。虽然身体疲惫,人却能感到血液的力量正在体内涌动,精神力方面的恢复速度似乎远超身体。
看着不远的山脊两人边走边聊竟用了一小时之久,董锵锵第一次体会到望山跑死马的道理,等虚无缥缈的云絮从两人头顶渐渐沉到两人身后,两人才发现山脊处的风料峭的不输海边,两人的冲锋衣都鼓胀的如同被热气灌满的热气球。
王蜀楠静听着大地上肆意涌动的风声,望着极远处沉默的摩泽尔河,盘算着已经多久没像今天一样痛快的和朋友们欢聚一堂、畅所欲言,多久没就着美酒享受一顿精致浪漫的大餐,又有多久没有这般轻松惬意的户外行走,而她拥有的,是书单上看不完的书目,是独坐在图书馆学习直到闭馆的每一夜,是在海风怒号、浊浪排空的冬夜,在困的睁不开眼和因开不起暖气而被冻的瑟瑟发抖睡不着之间徘徊,只能靠吃巧克力支撑的心酸,是忍受不及格带来的大把掉发和失眠的痛楚,是找不到工只能觍颜开口借钱的窘迫和尴尬,是自己远离无忧无虑日子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是顶着压力和梦魇强撑着重新开始的自强。
而她最后终于还是通过了所有补考,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熹微的日光下,在董锵锵诧异的目光中,王蜀楠毫无任何征兆的伏在他的手臂上放声大哭,之前在餐厅时她以为自己已跟自己和解,放下和释怀,却在跟董锵锵倾诉一个多小时后才真正让所有情绪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那些长久以来她背负的痛苦、委屈、无奈、压抑和失望,随着她脸上的涓涓细流滴入她脚下深沉的土地,就连一直猛烈的山风似乎也被她的伤心感动,不再呼啸,渐渐温柔起来。
有其他徒步者听到哭声向董锵锵这边张望,他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投向远方,等着王蜀楠宣泄后恢复平静再问她他默想了一中午的那个问题。
闻到淡淡的柠檬清香,王蜀楠抬起带着泪痕的眼,却见一张淡黄素雅纸巾递到自己面前。
“先擦擦,有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董锵锵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