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当林三酒回忆起那一天时,经常会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她趁人偶师停住手时,用头猛地向前一撞,或许以后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她自己也知道,以头撞手的想法,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当林三酒的额头被指住了的时候,她根本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没有人按住她或限制了她的行动,只是在面对人偶师时,从对方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意味,让人觉得面对的仿佛是一头不可预测的深渊怪兽,在黑暗的雾气里,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轮廓——只是这样,便已经叫人心惊胆战、两腿发软了。
林三酒完全失去了动一动的勇气。
人偶师甚至并非在有意压迫她——他神态漫不经心,看样子,恐怕一大半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林三酒身上。
乌苏毒这个小插曲,也不过是阻滞了他几秒而已;当人偶师收回手的时候,林三酒才注意到他手指上套着一个红色圆环——他取下指环,避开她的皮肤,将指环按在了她的额头上。才一放上,随即叹了口气:“你也不是签证官呀。我本来还把宝都押在你身上了呢……”
看来当林三酒在集装箱里往外看的时候,他也已经记住了她的脸。
圆环应该是一个探测仪器,可以分辨出来谁是签证官,有了这个的确方便多了——林三酒瞥了它一眼,这才鼓起勇气说:“人、人偶师……大人……”
她也效仿了申连奇的叫法。
人偶师头也没回地走过她,只是“嗯?”了一声,就把指环依样画葫芦地按在了胡常在的额头上。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塑料模特,立刻朝前迈了一步,紧贴着林三酒的脸站住了。
“这个区域的签证官,已经死了……”林三酒的脑中又闪回了方丹坐在地上、肚子里露出了一个刀柄的模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忽视了身边的假人:“是我亲眼所见。”
人偶师的动作顿了顿。
“是这样吗?”他的语气依然平和有礼,洒着金粉的眼睛缓缓地转到了林三酒身上。“那我刚才问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没觉得有多严重,刚想张口解释——忽然余光一瞥,发现申连奇的脸色比刚才难看了十倍。她心里一愣,话就含在嘴里,没说出口。
“既然你知道称我一声大人,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喜好。”人偶师的表情仍旧平静,“让我傻乎乎地在台上等,你却肚子里揣着答案不说话,是想笑话我?”
“这……并不是……”
情况似乎不太妙。
就在林三酒后悔不迭、浑身紧绷的时候,出乎意料地,人偶师转身就朝下一个人迈步而去了——竟然压根没有再理会她。
这么看来,这个人的个性似乎还不算太暴虐——她的脑海里刚刚浮起了这个念头,只听身边忽然响起了低低的、含着哭腔的一句:“糟了……”
是申连奇。
“怎么了?”林三酒忙问了一句。
申连奇看向她的目光很复杂——“以人偶师……大人的脾气来说,他刚才能放过你,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三酒怎么可能会明白。
看着她仍一脸懵懂的样子,申连奇跺脚叹了一句:“看你长得一副聪明样子,怎么这么笨!我们在人偶师的眼睛里,已经全是一块块死肉了,所以他才懒得对你出手……”
他脸色苍白,喃喃地自言自语:“看来那个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这样下去不行……”
大概是见他有些不对,站在申连奇身边的那个塑料模特木着脸,抬起了手——直到这个时候,林三酒才发现这些站在他们身边的假人们,手里都没有枪——那模特伸手就要去抓申连奇的胳膊,后者却猛地一挥手臂,也看不出做了什么,却没有丝毫声息地削掉了模特的一只手掌。
原本看起来还是人皮人肉的手掌,在脱离了胳膊、掉下去的过程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塑料制品,落在地上发出了“当”的一声。
已经走出去几十米的人偶师,停住了脚步。
“你找死吗?”不等林三酒说话,她身后的胡常在先急了:“……他要过来了!”
申连奇勉强朝林三酒笑了笑:“抱歉,我帮不了你。不是说过吗?咱们各凭本事逃命吧……”
人偶师转过头,态度闲适地迈出脚——几步之间,已经到了胡常在的背后。
“向南三百公里……”申连奇努力不回头看,脸上冷汗像雨珠一样滚落下来:“定向跳跃!”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经如同火箭似的冲天而起,掀翻了扑上身的塑料模特,人朝着南方飞射出去——影子一眨眼就消失成了黑点,只留下原地漫天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