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牵着秦离繁走过浮桥, 站在烂柯台上,身前是半盘斑驳不清的残局。
两人回身朝来路望去, 云不意和冷天道并肩而立,月夜下光线晦暗,他们的面容与神色看不真切,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道别。
同一时间,一束月光错开两个时空。
玉蘅落和玉飞琼倚坐于棋桌旁,看着月亮上相互依靠的两道身影,哪怕是在幻境当中, 这一幕也显得过于梦幻。
瑶池上雾气渐浓,慢慢隐去这两副场景,而后被风吹散,水面烟波浩渺, 只余一轮明月倒影。
众人在月色中醒转,互看彼此,已经变回原本?模样。幻境似乎随着方?才那阵雾气一并消散, 秦离繁掐了自己一把, 钝痛感直冲大脑, 让他确信自己回到了现实。
玉蘅落醒得最?晚, 慢悠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玉飞琼腿上,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精致的下巴和嘴唇。
他猛然?弹起, 飞也似的蹿到一旁秦离繁的怀里, 把孩子撞得不禁后退两步, 精准踩中秦方?的脚背。
秦方?无?奈:“刚醒就这么闹腾,你们天生就该成为好友……”
秦离繁和玉蘅落无?辜地瞪大眼, 两双一样圆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望向他,让他生生咽下了后面的吐槽。
“我们这是离开幻境了?”玉飞琼从地上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浮尘草屑,似乎并不在意玉蘅落的反应。
“应该吧。”秦离繁环视左右,诧异地“咦”了一声,“阿意和冷先生呢?”
“他们啊……”
玉蘅落想起离开幻境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抖抖耳朵,将脑袋搁在交叠的前爪上,悠闲甩了甩尾巴。
“故地重游去了吧。”
秦方?轻轻一笑,抬眸眺望身前的瑶池,皓月当空,水波如练,浮桥曲折接天,依稀能够得见对岸的芳草如茵、落英似雪。
“和幻境中几乎一模一样啊……”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秦方?平静的声线中多出些许感慨。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幻境应该是从云不意或者冷天道的记忆中托生而成,幻境里的景象、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行人,皆是来自神话时代的剪影。
人影不再?,许多风景也都消失在岁月的洪流下,就连这片幸存的湖泊,地貌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只能说神似而形不似。
秦方?几人生在后世,对于神话时代的了解基本?来自于似是而非的民间故事?和传说,对于这个辉煌时代的结束并没有太大感触。
但?当他们通过亲历者的记忆构成的幻境,亲自体?验过那个时代的繁华昌盛之?后,再?看眼下这个天翻地覆的世界,这座陌生多于熟悉的瑶池,时间流逝的痕迹变得格外清晰,那种沉重感也瞬间扑面而来。
从无?名小城到瑶池途中经历的种种细节,遇到的每一个人,秦方?尚且历历在目,甚至路上吃的那个烧饼的味道仍然?残留在舌尖。
但?如果把进入幻境视作一次回溯过往,那就已经是万年?前的事?了。
“瑶池变了,池上的浮桥却没变,烂柯台也还在。”玉蘅落弹了弹尾巴尖,“过去看看?”
秦离繁和秦方?刚要回答,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后颈皮将他提溜过去,放在曲起的手臂上,熟练地撸了撸背毛。
玉蘅落一呆,下一刻,头顶响起玉飞琼的声音。
“嗯,走吧。”
说完,不等秦家父子回过神来,他便潇潇洒洒地迈开脚步踏上了桥梁。
身后,秦离繁指了指玉飞琼的背影,然?后仰头看向父亲。
他的老父亲一摊手:“你身边的人总有一日都会变得成双成对,习惯就好。”
秦离繁鼓了鼓脸:“那我以?后……”
“你除外。”
“哦。”
……
冷天道苏醒之?际,正孤零零地躺在一叶竹筏上,头顶是辽阔的夜空,月色皎洁,映照得天地通明。
他有些头疼,太阳穴隐隐跳动,大概是有太多记忆同时恢复的缘故。这点小小的不适他自然?不在意,从“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中回神后,便撑起身,四?下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准确地说是找云不意。
冷天道并未寻找太久,很?快就在东面发?现了一座陌生的浮岛——瑶池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岛屿,它并非由淤积的泥沙堆成,基底是纵横交错的青枝绿叶,而在浮岛上方?,旁斜出一株枝蔓横斜的绿树,云不意就站在树下,衣袂迎风舒卷,衬得他的身形单薄渺小。
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冷天道心定了,也不着急过去,抓起挂在竹筏边沿的长蒿往水里一撑,慢悠悠向浮岛划去。
竹篙划开湖面,涟漪里水声阵阵,搅碎清冷月光。
两道模糊的倒影在水底渐渐靠近。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