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女子说出“无私的?医者”几个字时, 并非真的?认为?云不意是没脾气的?人,所以在他靠近为?自己处理伤口时, 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她很?清楚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但她更?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拿别人性命换自己活命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因此心中只有警惕,而全然没有逼迫威胁云不意的?愧疚不安。
云不意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掏出了针线包,其余止痛、止血的药物一概不取,生生将她腹部的?创口一针一线缝合, 满手沾了湿滑黏腻的血。
旁边的?叶循方玥看得面颊抽个不停,他却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女子?痛得面色惨白,身体战栗,见?他神情?平淡故作不察, 也?只好咬牙忍着?。在几次要自行动手?点穴止疼,却被他好似不经?意地挡回去后,便不再尝试。
她看人一向准, 辨得出这位小先生表面四?平八稳, 内心极有气性, 而且确实在认真替自己治伤, 只能认下他的?小小报复。
“酒、药、绷带。”云不意掐断缝补伤口的?线,朝身后伸手?。
叶循与方玥对视一眼,默默将三?样东西递上, 虽然理应如此, 可不知怎么竟有种矮他一头的?憋屈感, 仿佛被挟持要挟的?人不是他云不意,而是他们三?个。
云不意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将烈酒浇在女子?的?腹部冲掉血迹,在她隐忍的?闷哼声中用火烤融了药膏,均匀抹于上方。
因他并未刻意放轻力?道,女子?疼得满头大汗,几次作势要伸手?阻拦,却被他淡淡的?一眼扫了回去。
大概是天下人族的?共性,伤者病患在大夫面前,总是要弱势一大截。
“好了。”
将绷带尾端打成一个松垮且漂亮的?蝴蝶结,云不意搓了搓指腹上半干的?血迹,施施然起身,从床前退开。
他一动,本就高度警戒的?叶循下意识握上刀柄,方玥反应稍慢,看了看身前人单薄却挺拔的?背影,又望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早已疼麻了,冲他们微微摇头,然后用虚弱的?气音对云不意说:“今日之事还请先生保密,就当从未见?过我们,否则性命难保,勿谓言之不预也?。”
云不意不是故意的?,但他确实笑出了声。
把手?揣进衣袖,云不意环顾这间狭小却装潢温馨的?屋子?,问道:“这家?原先的?主人呢?”
女子?蹙眉,还没来得及回答,叶循便在他身后阴恻恻地说:“自然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
女子?和方玥嘴角一动,表情?有瞬间的?复杂。
云不意心下了然,回身微笑颔首:“很?好。你很?快也?会?去你该去的?地方。”
说罢,他再不看屋内三?人,揣袖迈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门。
叶循为?他似乎意有所指的?话语狠狠皱眉:“姑娘,可要属下悄悄跟上去除了他?”
女子?横他一眼:“我曾说过少造杀业,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叶循不服,梗着?脖子?道:“姑娘太心慈手?软了些,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个准则,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姑娘今日发了善心,明日说不准就会?死在自己的?善心之下!……”
“放肆!”
方玥的?厉喝打断了他的?话,长?剑锵然出鞘直指他咽喉:“你敢对姑娘无礼!”
“我……”
叶循横眉立目,似乎想再辩驳几句,可只说了一个字,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发出呛咳和咕噜咕噜的?杂声。
他捂住脖子?,眼睛像青蛙凸瞪起来,胸口起伏,大张着?嘴急促地喘息,发出破鼓风囊那样的?呼哧声。
女子?和方玥都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叶循摔倒在地,按着?咽喉蜷缩成虾米状,身体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阵后,大口大口往外吐青黑色的?淤血。
“叶循!”
方玥急得把剑一丢就要上前查看他的?状况,却听见?女子?喝住了她:“别靠近他!”
方玥一愣,就这短短的?片刻功夫,叶循已经?断气了,身边的?血块正缓慢洇开粘稠的?痕迹,像他渐渐流逝的?体温。
两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背后泛起森森凉意,尤其是床上的?女子?,只觉得自己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本以为?是抓了位妙手?回春的?柔弱大夫,没想到人家?确实妙手?回春,却根本和柔弱不沾边……”女子?喃喃道,“此回,是我看走眼了……”
方玥眼圈泛红:“姑娘,那个人……”
“别想着?杀他报仇的?事。我们连他是如何置叶循于死地的?都不知道,你难道有把握自己的?剑一定?快过他的?手?段?”女子?说着?,心绪难平之下,低低咳嗽出声,“把叶循葬了……他杀掉了这家?的?夫妻俩,有此下场,是因果,也?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