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是邵云重把斓姨解雇的。
他把裴雪意身边这个类似于母亲般存在的人赶走,既是因为斓姨犯了错,也是因为他不想让裴雪意在情感上依赖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如今也是邵云重亲自将斓姨接回来。
这一来一回,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邵云重的妥协。
他是个那么霸道的人,就连妥协也不肯表现的太过明显。
只是在裴雪意情况稍微好了一点的时候,让人送来由邵千洲牵头和利臻集团合作的那个项目的相关资料。
那天在床上,邵云重说,他同意裴雪意进利臻工作,并指名要裴雪意负责跟邵千洲合作的这个项目。
裴雪意知道,邵云重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并未打算给他多大的自由权,是抱着一种看他玩闹的心态。直到邵云重让人把这份资料送来的这一刻,才意味着,他真正开始正视他的要求。
但是这个转变,裴雪意差点付出一条命的代价。
裴雪意在病床上翻看项目资料,他有点近视,戴了一副无框的近视镜,倒有几分文弱的书生气。
“看累了就歇一歇。”
斓姨端着一份刚煲好的骨头汤过来,先拿走他手里的文件,又摘掉他的眼镜,“先喝汤,等会儿凉了你又说腥。”
裴雪意没有办法,只能在她的督促下喝汤。
斓姨信奉吃什么补什么,肌腱受伤了,就要炖各种骨汤。这段时间汤汤水水不断,裴雪意不爱吃饭,汤倒是还能喝一点。再加上斓姨少食多餐的策略,他每天零零散散的吃些东西,竟然也慢慢养回来一点。
况且,裴雪意实在受不了每当自己吃不下东西时,斓姨那种伤心难过的眼神,似乎只能回报她多吃几口饭。
渐渐的,他胃口变好了,精神状态也好了一些,只是睡眠依旧不太好。
自从手术以后,他总是做噩梦,梦到以前的事。这些相似的梦境,曾反反复复在他手术后昏迷的那几天出现。
有时候是爸爸当年第一次带他去邵家的情景,他站在那个巨大的花园里,哭着喊爸爸不要走,可是爸爸离开的身影那么决绝,一转头,他就被一只巨大的怪物吞噬。
有时候又会梦见四年前的那个夏天,在邵家庄园别墅里的那一个月,夏季的燥热和沉闷快要令他窒息。他站在阁楼的窗前,天际划过一辆飞机,他几乎一伸手就要触摸到飞机的翅膀,又在一瞬间被人拖回黑暗。
他惊叫着醒来,浑身都是冷汗,病号服后背的衣料都被汗水打湿了,同时伴随着一阵阵心悸,让他醒来后很难再入睡。
斓姨对此忧心忡忡,说要去寺庙里拜拜。人身体虚弱的时候,最容易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缠住。她这个年纪的人,很多人都信这个。
她这么一说,邵云重倒是上了心。
说起来寺庙里烧香拜佛,他朋友圈子里还真有一个人定期给寺庙捐香油钱。
这人是他的高中同学,名叫骆海,读书的时候关系约等于陌生人,倒是毕业后机缘巧合有了几次商业合作,两人一来二去的混熟了,颇有些性格相投,就混成了朋友。
他这个朋友因为每年捐赠大笔香油钱,大力支持寺庙建设,跟寺庙里的住持很熟。
邵云重择日不如撞日,立刻联系了骆海。
前两年,邵云重曾收藏了一枚手持莲花的观音玉吊坠,想来请师傅开光后给裴雪意佩戴也挺好的。
邵云重在骆海的指点下捐了香油钱,将玉吊坠交给寺里主持亲自诵经,最后又请了香拜四方。
他以前其实不信这个,这辈子除了跪死人,就只在犯错的时候跪过他爹。但是来都来了,毕竟是万人的信仰,心还是要诚的,他拜了拜,鞠了躬,把香给上了。
骆海也拜了拜,上了香,还专门去药师殿的功德箱捐了钱。邵云重一看药师殿,猜测是能保佑健康的,立刻有样学样。
两人并排走出药师殿,邵云重颇为惊奇地说:“没想到你对这里还挺熟门熟路的。”
原本他以为骆海只是定期捐钱,就像有些人定期捐钱给慈善机构一样,钱是送到了,但其实只是做个表面功夫,权当为了企业宣传。
骆海说:“我家宝宝几年前做了一场大手术,他家里长辈手术前在这里拜过,佛前发过愿。后来他好了,老人家觉得都是佛菩萨保佑,每年都让我们来拜拜。”
邵云重咋舌,“你家宝宝?骆海,你什么时候这么恶心了,还宝宝。”
骆海回了一个字:“滚。”
两人又在寺庙里转了转,最后才回到住持那里,取回玉吊坠。出家人慈悲,住持还嘱咐了几句佩戴禁忌。
邵云重接过来吊坠,心情有些复杂。他本来是个不信神佛的人,事到临头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