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老者满脸怒意,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骤然挺直,显得神威凛凛。
“嗯?你这老头儿性子很烈啊。”朱元璋微微一怔,失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当什么官?”
“贼子好胆!呸!”
老者怒极,一口唾沫喷在朱元璋的脸庞,叉指怒骂:“光天化日之下,岂有你这沐猴而冠的狗杂碎说法的份!”
“岂有此理!朕原本以为你有几分骨气,想不到也不过是个有眼无珠之辈!”
朱元璋一拂衣袖,将唾沫震散,脸色瞬间变得肃杀无比:“朕念你老迈,不欲跟你一般见识,这才容你骂上两句。还敢出言不逊,真当朕斩不了你么?”
虽然唾沫没什么攻击力,但侮辱性极强。
这老头说话也委实有些嚣张……
朱元璋身居高位已久,已经许多年未曾遇到敢这么对他说话的。
虽然知道多半是误会,但朱元璋也不禁有些心头火起,杀气腾腾。
让四下的围观群众不由自主的移开目光,心中惴惴不安。
“哼!倒也几分气势,难怪可以妖言惑众,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举!”
老者须发皆张,毫不畏惧的迎上朱元璋的目光:“朗朗乾坤,天地自有正气,老夫又何惧你这乱臣贼子。”
“这……”
朱元璋有些下不了台,怏怏道:“林帝君,这老头是谁?他一直都这么勇敢的么?”
“便是绝顶高手,也没能几人能如此直面陛下神威,何况这不通武道的一介衰翁……”
林轩笑道:“果然无欲则刚啊。”
“海瑞,你发什么疯?”
便在这时,李太后和朱翊钧已然走进内院。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李太后大惊失色,抢先喝道。
“嗯?太后娘娘,您也来了?”
海瑞愣了一下,向着李太后躬身为礼,正色道:“太后娘娘为皇城之主,当母仪天下。如今居然随意出入外臣府邸,成何体统!”
“你!”
李太后气的发笑:“行!海瑞你训斥哀家也罢了,连太祖皇帝都敢出言辱骂,这脾气还真是又臭又硬。”
“微臣不敢,还请太后娘娘三思!嗯?”
海瑞脸色骤然一僵:“太祖皇帝?真是太祖皇帝?”
“已然核实无误,况且若非洪武大帝,谁还能有这般帝王之气?”
朱翊钧失笑道:“海瑞啊海瑞,你这人果然狗胆包天,朕以前倒是小看了你。”
“洪武大帝么……,好!好得很!”
海瑞沉默了两秒钟,很熟练的摘下乌纱帽,跪在朱元璋面前:“罪臣辱及陛下,罪该万死!还请陛下将罪臣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朕遇人无数,主动讨死的还真没几个。”
朱元璋淡淡道:“你且说说,见到朕有什么好的?”
“适才张相公对罪臣委以重任,而罪臣生平为学,以刚为主,不懂变通,难当大任,故心事重重。”
“如今既是洪武大帝现身。哪怕张相公薨命,也与国运无碍。以陛下行事,张相公之前诸般布置必当废弃,罪臣也好落得轻松。”
海瑞大笑道:“况且陛下并无容人之雅量,罪臣早晚也是要死的,如今心事了却,还不如早早去吧。”
“以刚为主?你这从头到脚就一根直肠子!”
“不过到有几分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难当大任……”
朱元璋也有些难蚌:“先到外面跪着,朕和帝君见过张居正再来治你不敬之罪!”
“罪臣多谢太祖陛下!”
海瑞也不含糊,大步走到院子正中,撩起衣袍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
“……”
满院子人这才反应过来,也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还真是卧龙凤雏人才济济……”
朱元璋叹了口气:“朕随林帝君进去,其余人候在外面,除了海瑞别人都起来。”
“是!”
“海瑞就是这般样子,陛下莫要太过气恼。”
林轩跟朱元璋并肩走进内门,笑道。
“哼!他说朕没有容人之量,朕还偏偏不跟他一般见识。”
朱元璋看了林轩一眼:“这海瑞……应该是清官吧?”
“要按清浊之辩看,大明几百年,怕是找不到比这位更清的了。”
林轩点点头:“这老头本事是有的,就是清的有些过头,做件事情能把上上下下都得罪个遍。”
从当官的角度,这位海青天肯定是个好官,也确实有不少政绩。
疏浚河道,修筑水利,打击豪强,严惩贪官之类的行径比比皆是。
虽然海瑞觉得张居正是贪官,上书弹劾了好几次,
但他觉得一条鞭法是个好制度,也可以天天主动加班强令贪官退田还民,就连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徐阶徐阁老也一样下手。
作风正直清廉到了离谱的程度,弄得同僚都受不了,集体凑钱帮海瑞走门路买官。
某种程度上,这位也算是至人了。
“朕不喜欢贪官,但这样的清官嘛……”
朱元璋感觉很有挑战:“老匹夫以为朕要杀他,可朕偏要用好这老匹夫,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明朝廷已是焕然一新了。”
“太祖英明,微臣张居正叩见陛下。”
便在这时,一道甚是虚弱的声音从卧房响起:“将死之人,还可再遇故人,喜不自胜。”
“儒道心血来潮,知前后,通鬼神?”
林轩信步走进卧房:“原本以为有明一朝,只有阳明先生等寥寥数人有此境界,不想太岳也跻身其中。”
卧室内侧是一张宽大的床榻,张居正靠在床头,眉目间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死气。
但看起来精神尚可,比林轩想象中的要好上一些。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等作夫子学问,莫要曲解夫子本意。”
见到林轩走入,张居正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病入膏肓,起身颇为艰难,让二位见笑了。”
“嗯,伯温也跟朕说过这所谓的大儒境界。”
朱元璋点点头:“到了这境界的虽然未必是好人,但总归是能把书读明白的,这世上也没几个了。”
“其实夫子的本意,也未必如历代文人所想……”
林轩笑了笑:“我就不来狗尾续貂了,二位若有疑问,日后有空让夫子过来一趟便是,夫子对明宫收藏的永乐大典也甚有兴趣。”
夫子人肯定是不错的,但行事风格也有些耐人寻味。
也不知道这两人见到本尊,会不会觉得有点毁童年。
说起来古儒这一套仁义礼智信还是不错的,后世的官儒却越来越变味……
仙剑位面林轩好几次看到夫子一边翻书,一边破口大骂。
“帝君结交的人脉还真是出人意料。”
朱元璋眉头扬起:“至于永乐大典么……,嗯,朕回去就修一部洪武大典。”
“夫子也能来么?”
张居正微微一怔,苦笑道:“不才确实想亲耳聆听至圣先师教诲,但如今病入沉疴,积重难返,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所谓医治不死病,若真是不治之症,那我也无能为力。”
林轩微微一笑:“但首辅身上压根不是病,还是有好转的机会的。”
“嗯?其实我也怀疑被……被帝气反噬导致。”
张居正下意识的看了朱元璋一眼,苦笑道:“但钦天监监正来过,又找了几个道门高人,只能说我被死气缠身。但看不出这死气来历,亦是无能为力。”
“你身上的死气确实不常见,但我之前还是见过一次的。”
“应该跟气运有些关系,但未必是斩皇陵帝气导致的。”
林轩笑了笑:“我等本有事相商,既然张兄身体欠佳,我们便留在此地,等你身体康复,再商也不迟。”
“也好。”
朱元璋点点头:“我此番将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出来十天半个月还是不怎么妨碍的,但这边太过耽误,长平那边便顾不上了。”
“不出数日,自见分晓。”
“好!朕也好抽空去见见那群不成器的东西。”
“二位肯留宿寒舍,实在蓬荜生辉。我如今虽然身体虚弱,但精神尚可,应该也能帮忙出谋划策。”
张居正迟疑了下:“敢问帝君,之前在何处看到这种死气?”
“阎王殿,生死簿。”
“???”
“既然牵扯了生死簿的因果,那跟地府打打交道便可,也不算太难。”
林轩微笑道:“世上既有鬼神,夫子那句‘子不语怪力乱神’,自然得换个解释了。”
张居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