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
正统四年最后一个早朝,明日开始休沐。
按照往年的流程,今天上朝就是走个形式,百官点卯朝拜后早早散朝,以表陛下体恤臣子。
所以百官多数没吃早饭,打算下朝回家吃团圆饭。
晌午时分。
正统帝仍未宣布散朝,吩咐户部刘尚书。
“镇抚司扩充密探,所需八十万两银子,刘爱卿年后就给了。”
“遵旨。”
刘尚书是本朝少数手握重权的世家子弟,掌握富得流油的户部,看似很容易捞银子,实则丝毫不敢伸手。
改革派官员盯得紧,恨不得立刻将刘尚书拉下马。
同样,户部掌握田亩、赋税,改革派做的事绕不开刘尚书。
双方水火不容,互相盯死了,这是正统帝有意维持的一种平衡。
“魏爱卿,云州民乱查的如何了?”
“卢爱卿,明年春闱,早做准备,切不可出现舞弊……”
“今年北疆严寒,为戍边军卒添件棉衣……”
正统帝说着一件件小事,明明可以下道圣旨,非得在朝堂上与百官掰扯,甚至询问工部制作棉衣的价格。
工部宋尚书沉吟片刻,将价格报至最低:“陛下,军中棉衣每件造价三两七钱。”
价钱再低,属实做不出来。
“宋爱卿,朕让人去西市做了件棉衣。”
正统帝挥手示意,徐公公取出棉衣给百官展示:“朕这件棉衣,特意加了厚,才花了一两九钱银子。”
“为什么价钱差这么多?”
“启禀陛下……”
宋尚书吓得额头沁汗,瞥了眼右侧几位王爷,可不敢说承接工部事务的作坊,背后东家都姓赵。
“差距在于工部的用料啊,缝衣的手法啊,那还是有区别的。”
“原来如此。”
正统帝早查清了工部的猫腻儿,不过亲王开设作坊,也是对外姓人的提防,由着赵家人控制冶铁、棉花等重要行业。
从徐公公手中接过棉衣,正统帝轻轻抚摸,怀念道。
“朕命人缝制这件棉衣,是想起了母后。”
“犹记得当年宫中严寒,朕冻得手脚生疮,母后买来棉花,一针一线的缝成衣衫,手指扎了许多伤口……”
说道情深处,正统帝泪眼朦胧。
百官寂静无声,原本离宗室近的官员,默默的向左挪了半步。
堂堂皇子竟然冻的手脚生疮,这哪里是怀念生母,分明是在骂先太后。
礼部孙侍郎上前一步,抹了抹脸上泪痕,噗通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先皇妃仁慈,陛下纯孝,乃万民之福啊!”
正统帝感动道:“孙爱卿快快平身。”
“陛下乃天下人表率,此等至纯至孝之举,应大肆宣扬。”
孙侍郎叩首道:“臣斗胆,请陛下追封先皇妃为太后,陵寝挪至皇陵,与先皇合葬!”
大乾有专门埋葬妃子的陵寝,皇陵中合葬的妃子,至少要贵妃之位,正统帝生母死后才追封的嫔位。
正统帝面色悲恸,心底却是很满意。
朝堂果然需要拍马屁的官员,只要给些好处,他们什么话都敢说。
百官哗然,纷纷看向礼部尚书。
死后追封太后本就罕见,再挪陵寝合葬,千年大乾都未有先例,更何况,已经下葬的先太后怎么办?
莫非开馆取尸,换个地方埋?
平日里闭目养神的几位宗室王爷,纷纷站出来反对。
礼制,不止是约束百姓,还是体现皇族高贵,万万不能挖来挖去丢人现眼。
况且先太后人死了,遗留的交情还在,换個卑贱出身的女子,祭拜的时候怎么磕得下去!
“陛下,此举不合礼制。”
“乱了法理,日后若有人效仿,今日拜这个,明日再换个,皇族威严何在?”
“皇陵不可动,孙侍郎当治罪……”
几位王爷倚仗辈分比正统帝大,纷纷出声谏言,唯有成亲王老神在在,不反对也不支持。
正统帝说道:“诸位皇叔,莫要争了。此事来年再议!”
说完,竟然直接起身离开龙椅,不等百官参拜,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