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刷牙的时候,泡沫在口腔里满溢着塑料草莓的甜美香气。
椎蒂靠在洗手台边,将牙刷递到我手里。今天傍晚,小姨妈和小姨夫就回来了。明天早上,我会回自己家。后天开始,我要去新的工作地点报到。
听说我明天上午就要走,椎蒂老大不高兴。他故意伸手拽住我的两边脸颊往外扯,可惜我的脸早不像当年那么软嫩,它是坚实的,也是僵硬的。八年不见,我发现我的脸上添了皱纹,皮肤粗糙了,乳房开始下垂,甚至不再有满地的落发——因为头上本就不剩多少头发。似乎青壮年的生机还没有到来,暮色便已经找上了门,在身体这个家里悄然潜行。椎蒂拉扯完之后果然失望:“姐姐,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抬手掐了一把他的脸。于是那种熟悉的手感又回来了,指腹扫过光洁的表面,大拇指与食指间的触感像是揉捏某种抱枕时独有的软和:“还是你的脸捏起来舒服。”
椎蒂的话语在拉扯中变形:“才不呢——”
用洗脸巾擦脸的时候,椎蒂抓住了我的手,示意我稍微低头一点。
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已经融化在了草莓味的早安吻里。甜美而失真的香味在口腔中彼此过度,在像吞食早点一样吞食彼此之前,似乎是柔软的,危险的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嘴唇,在味蕾上留下了陌生的印记。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椎蒂的面容近在咫尺。他的容貌是逼真的,所以他的容貌也是失真的;他卷翘的,此刻微微颤抖的眼睫是失真的,不太稳定的,模拟出来的呼吸声是失真的,所以轻轻靠近我,与我的舌头打招呼的,他的舌头也是失真的。
他只是碰了碰我,我也只是碰了碰他。
“像,像伸舌头比赛。”我松开他,一边吸气,一边笑出声。
“你是说‘哕’(yue,三声)这样呕出来的那种吐舌头比赛吗?”椎蒂为难地皱眉,“上次小杰和乐乐吃完绿舌头之后比过。”
“绿舌头!他们吃雪糕没叫我啊,我还说过要请客呢。”
椎蒂抿着嘴看着我。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直到他以非常夸张的姿态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你没想过请我吃雪糕吗?!”
“……”
“算了。”椎蒂叹了口气,再次拉住我的手,“下楼吃饭吧——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我没有想过要加椎蒂的联系方式。当我从生理期的痛苦中短暂解脱,以一种比较闲适的姿态卧在床上时,椎蒂突然闯了进来,用手拍了拍我身边的床垫:“姐姐,你给珍珍发消息!”
“啊?”
“你出卖我的个人信息。”椎蒂说,“珍珍能给你什么好处?我不明白。”
我慢腾腾地丢开手机,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珍珍很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