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亲切的话一出口,杨庶妃楚楚可怜,眼中垂下两点泪,扑通跪倒在地,膝行到皇后跟前,拽着皇后的斗篷说:“娘娘,谢娘娘关怀,求娘娘给奴才做主。”
宝音忙又来扶杨庶妃,听皇后说:“快起来。天这么冷,刚一天一夜挣出命来,该好好养着。什么紧要话,等出了月子再说不迟。”
天冷,泪出了眼眶就有些白,更显得杨庶妃细腻的白皮透着黄,灵活的一双眼睛,细挺的鼻子,可惜收的急,鼻尖儿潦草些,樱桃唇冻得发白,念叨:“三天后,太后要把奴才的孩子领到慈宁宫教养。”
皇后却在走神,把他孩儿的娘的脸在心里过了过,他喜欢的人都有白白的面孔,细巧的鼻梁……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也是。
作者有话说:
这一笔直接伏到番外了。
不知啥时候能写到番外啊……努力努力。
第143章 壹肆叁
皇后按下疑惑, 看了眼奶妈怀中的襁褓,问:“小公主也来了?”做人,不要过于自寻烦恼的好。
杨庶妃转身从奶妈怀中接了婴儿, 手忙脚乱抱在怀里,递到皇后面前。皇后出了名地爱惜皇帝的孩子, 福全自从入了皇后的眼,虽然养在慈宁宫, 但是吃穿用度皆不凡, 因皇后愿意时时用银子贴补他,逢节还帮他做衣裳置项圈金锁。更紧要的是,皇帝本来瞧也不瞧孩子们,自从有了皇后, 听说还曾亲手抱着福全在怀中玩逗。
想到万岁爷的那双手, 修长、白皙, 在床笫间最旖旎, 杨庶妃一阵心热,脸颊飞上两片红云。
龙嗣都该给太后养,争无可争。儿子事关大统,养在宫中,女儿金贵不足,都送出宫外。杨庶妃生养的女儿能养在慈宁宫已是极大的恩典,但凡不送出宫, 她请安时或可见见。这么急齁齁来求皇后,只因攀比佟妃。
佟妃生产时皇后太后都去坐镇,后来又得了阿哥养在膝下的恩典, 到自己这儿, 不光皇后不到跟前, 连为她预备的产婆都给要走一个。
偏皇后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少了皇后的恩遇,皇帝的青眼怕也难。一个小小的庶妃,能给孩子什么,若是拼着产后这一趟,博了皇后的喜欢,哪怕只是让皇帝多抱娃娃两回,以后多念着小公主几次,也就足够了。万岁爷在睿亲王府养病,起初阖宫等着驾崩,后来隐约听说皇帝见好,人人想去瞧瞧,可又没胆量。只有她,给皇帝生了女儿,多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她得抓着机会,无论是向皇帝示好还是博皇后的同情,有一样都不亏。更何况这小婴孩儿这么可人疼。
皇后见杨庶妃把襁褓的包儿送到眼下,无助地朝着宝音看一眼。她想看,从来没见过福临的女儿,她不光想看,还想抱,若是能亲亲更好。
可她刚从福临身边来,他还生着痘儿。她只能得了宝音的颔首,伸着两指轻轻夹开襁褓的布包。
先瞧见一只肉胖的小手,圆圆的奶拳头,胖到极致,怪异的是仍布满密密的纹儿,大约再胖出一圈儿才能把柔嫩白皙的手撑满。白白的贝壳形状的指甲,跟福临、福全都一样。
金花忍不住地伸出食指,轻轻碰碰婴儿的掌缘,由着白胖的手半攥住她的指,心里忍不住地自满,骤然母爱爆棚,她看了眼杨庶妃,那是生母,可她是嫡母,跟这个小人儿有宗法上名正言顺的关系。
再掀大点儿,便看到婴儿的小脸儿,还不如一只冻梨大,吹弹可破的皮儿,小巧的鼻子,细长的丹凤眼……刚洗干净,仿佛还带着清新的红臊,淡淡的奶香。
福全长父亲的容貌只长了个影影绰绰,非硬辨才辨得清。小姑娘不一样,细眼睛细嘴唇像是从父亲脸上拓印下来的一般,薄薄的唇皱在一块儿,粉嫩嘟嘟,像透明的粉水晶。可巧她也醒着,眼前骤然一亮,冷风凉嗖嗖扑到脸上,小姑娘愣了,圆睁着眼睛,吧嗒抿两下唇。
金花心里一凛,小婴儿这个动作莫名跟福临相似,她眼中止不住地蓄上泪,女儿更像父亲,小公主还没跟福临相处过,刚出生,便神似形似,说不上来地肖爹。
福临的娃娃,无限的好感涌上来,皇后不动声色轻轻阖了被角,神色温柔地帮小婴儿遮严了,说:“养在太后膝下,是莫大的恩典。多亏没指给宫外的宗室,若是送出宫,想见就难了。”说完,忍不住地叹,在婴儿的襁褓上轻拍两下,跟这婴儿能听懂似的,问,“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皇额娘以后也常常见你,好不好?”
伸手拢了拢杨庶妃的袍子,说:“你要爱惜自己,不为自己,也得为她。有妈在,才有人对她全心全意。刚生完就跑来,衣裳再厚也挡不住这刀子似的风;又下了雪,尤其冷。快回去,好生养着,月子病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什么只管来回本宫,有什么不舒服,打发人来叫宝音。万岁爷病着,不能见人。等她满月了,更白胖舒展些,再见爹爹不迟。”
皇后顺着杨庶妃的肩看着跪在地上的奶娘问:“奶水好吗?小公主出生吃过奶吗?”
奶娘不慌不忙回道:“吃过了,奶阵大,小公主还有些不习惯。”
这稳当劲儿倒是不错,约略能稳稳当当地伺候孩子,只是“奶阵”什么意思?皇后看了眼宝音。宝音凑到她耳边耳语几句。皇后听了一笑,说,“奶水好是好事,本宫瞧娃娃儿手上还有褶儿,还有得长分量,满月时仍这么瘦,本宫唯你是问。”
敲打过奶娘,皇后转回来对着杨庶妃,“回去吧。你爱护娃娃的心思,本宫一字不落转到万岁爷处。无论如何,万岁都不会亏待你们。至于太后,皇额娘在龙嗣处的用心,更是全心全意,养在慈宁宫是好事。”
安抚一通,送走杨庶妃,金花扶着宝音的手一步一顿往回走。宝音说:“是足月的娃儿,那一头浓黑的头发,养得着实好。”
皇后得意地一笑:“可不是,坤宁宫的吃食不少都送到这些有孕的嫔妃处,养得好,也有我的功劳,下一个就看端贵人的……”
回到正殿。门开个缝儿,金花刚埋进去,就被福临拉进怀里,两人勾着肩搭住背往梢间儿走,一边走,他一边说:“怎么去了这么大一会儿。”深有寸步不想离的意思。
走了两步,金花用肩头顶顶福临,闲游的那只手就去摸腰:“万岁别压我,你这块儿,给我压坏了。”
一句说得他猛弹开。两人一块儿顿顿,他一弓身胳膊伸到她腿下,另一手在她背上一扶,打横把她抱起来。她眼前一晃,这原是惯常的,她在他跟前常不带脚,只是他这病……可见大好了。
她双臂一弯环上他的脖颈,他迈着大步往梢间儿走。
到了床边,他轻轻弯腰把她放在床上,臂撑着床,脸贴到她鼻尖儿,长喘一口气儿,说:“这么着就压不坏了。”
她仍搂着他的脖子,半吊着上半身,晃着脸说:“万岁,不问问杨庶妃所出的小公主长得可像你?杨庶妃可是站在门口脸上就一阵一阵飞红。”
他眼神一晃,像是刚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下意识说:“总之不像你……”
“是不像我,可是像极了你,白白胖胖,不知万岁出生时候是不是也这般模样。有好多小婴儿长得同父母小时候一模一样,特别好玩儿。可惜……”可惜现在没有照相机,人人不知道自己小时候什么模样。金花知道,她小时候憨胖,圆头圆脸,钝钝的。
“杨庶妃刚产育就来,为着什么?”他问。他想起上午太后去守着杨庶妃生产,怕这会儿杨庶妃来是太后指使,没安好心。
“说太后要把小公主抱去慈宁宫养。”她说着,脑袋朝后一松,露出一片白腻的下巴。福临突然动起心,他想起她在船上,也是搂着他,上下摇着头,说你来呀……
“这也值得跑一趟?”他赶忙翻身躺在床上,袍子搭着腿,手支着头侧身卧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嗅一嗅再亲一亲。
顺着他的耳朵划到眉上,她拇指的指肚从眉头到眉尾捋了两把,说:“父母之爱子,我倒是能理解。”
他逼着自己专心,想了想,哼一声:“她不是爱子,是来攀扯佟妃和三阿哥,大约觉得佟妃生产时身边人齐,又能自己养阿哥,她这阵仗太小了……想着你出手阔绰,有枣没枣打一竿子,万一你看那孩子投缘,又能像福全一样,做衣裳做项圈……”
金花只顾着爱娃娃,娇娇弱弱的小人儿,激起人无限的保护欲,倒没想这么多。母亲能有什么坏心思,杨庶妃又是个温厚人,初来的时候苏墨尔便说她和善,从此中下第一印象,金花总觉得杨庶妃和蔼好性儿。
摸眉毛的手被他握住,又送到唇边,他喃喃说:“你看谁都是好的。朕只翻了她一次,就看她心机重。你不记得她以前定省,勿要手摸着肚子鼓出形状来才罢。每次立在人堆里都扎眼。不知在皇额娘面前怎么做小伏低,皇额娘总说她好性儿,她那些花花儿……”说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不便说下去。
再说算什么,金花是不在意以前的事儿,可他也不能口没遮拦。倒是他,更在意他以前的事儿,那几个有孕的嫔妃都犯他的忌讳,可惜孩子终究是他的……偏杨庶妃爱摸肚子,每次他见着便烦躁。
金花早瞥见他袍子下头怎么回事儿,听他这么说,故意逗他说:“什么花花?”
他阖上眼睛,用气声儿说:“你还不知道什么花花?数你会闹人。”他被她媚了眼,一颦一笑,都是最入魂的药。睁眼看着她,他咕哝一声,“说公主便说公主,这么撩人。”斜了她一眼,转过身背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