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用久了,换盏新的。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像是在劝人不要太念旧,要适当做出断舍离,东西该换新的就换新的。可是只要仔细往深处一想,这话的意思就变了——
任惟不也是那旧了的、用久了的东西吗?
思及此,任惟顿觉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简直就是祸从口出。
他连忙从木梯上下去,冲应春和急急摆手,“不不不,我刚刚那是瞎说的。这有的东西还是用久了的比较趁手,换了新的还得适应。人念旧是好事,你说这朝三暮四的,时不时换新的也不好,不是吗?”
应春和一挑眉,觉得任惟这样煞是有趣,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可你也说了,这是东西用得趁手才不换新的。这事实摆在面前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为什么不干脆换个新的?”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一号,那盏玻璃灯,目前已经能重新亮光了。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二号,任惟,依旧处于一个相当尴尬的情形中,而那“不中用”三个字也像是意有所指一般。
任惟面色不大好看,却仍想最后挣扎一下,“那他起码中看不是吗?人生在世,能找到个自己喜欢的,符合自己审美的东西不也是件容易的事,不是吗?”
这话当然不错,人生在世,能找到合眼缘的人与物都属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应春和倒要看看任惟这狗嘴里还能编出些什么来,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还有呢?还有什么?”
“还有……”任惟话说一半,外头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将他的话给打断了——
“小和!快出来接我!”
应春和一听到声音就赶紧跑了出去,就见一个穿翠色花衬衫的白头发老婆婆撑着把雨伞走进院中,胳膊上还挎了个竹篮子,里头露出来几片绿油油的菜叶子。
“外婆,您怎么今天过来了?下这么大雨,您也真不怕摔着。”应春和看得心惊肉跳的,赶紧跑出去接外婆,想要帮她提手上的竹篮。
薛婆婆却没让,别开他的手,“欸,这不用你,哪能让你提这个。你扶着我就行咯,免得待会儿上那个阶梯的时候我脚下打滑。”
见应春和小心地将自己扶住了,薛婆婆才关切地看向他,“怎么样?这次手痛得厉害吗?我啊,就是放心不下你,这才过来看一看。每回下这么大雨你都难受,什么也干不了,身边没个人可怎么……”
薛婆婆的话突然顿住了,因为她听见屋里传出来有人穿着拖鞋在地上走动的声音,略感意外,“家里来人了?谁啊?隔壁的小武?”
“不是。”应春和摇了摇头,“我一朋友,外地来的。本来今天他就要走了,但是赶上下暴雨停航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这些年从外地来找应春和的朋友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薛婆婆也见过些,知道是在外面帮应春和弄他画的那些画的,每次来了都对人很热情、很照顾。
薛婆婆这会儿便也以为是应春和那些帮忙弄画画的朋友,责怪般的在人胳膊上一拍,“你个死孩子,家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提前跟我说,我好给人带点东西过来。这下我半点准备都没有 ,叫人看了多不好。”
“诶哟,我哪知道您今天要过来我这儿啊。”应春和捂着胳膊叫疼,冤枉死了。
“你哪不知道?哪次下雨我没过来看你?你脑瓜子里真不知道都记了些什么!”薛婆婆话听着狠,但没有生气的意思,多的是对应春和的关切。
这时屋里探出来一个头,叫她,“您好。”
薛婆婆对着那张脸,愣住了,伸出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任惟的脸,猛地转头看向应春和,“这不是那个,你那个……”
“什么我那个?您又想说这人长得像我上次陪您看的那电视剧里面的哪个演员了?哪像了?”应春和反应迅速地接上话头,拍了拍薛婆婆的背,给她使了个眼色,“您就是这么个老毛病,逢人就说谁谁谁长得像谁谁谁,合着您看所有人都差不多一个样儿。”
薛婆婆这下也反应了过来,一拍自己的脑门,“诶哟,你这么说还真是,我这再仔细一看就又不像了。”
说完,她用手肘碰了碰应春和,“所以这小伙子是谁啊,你也不给婆婆介绍介绍。”
总算把像谁的事给糊弄了过去,应春和心下松了口气,笑着给外婆介绍任惟,“外婆,这是任惟,我的朋友,最近在家里住几天。”
介绍完任惟,他又对任惟介绍外婆,“任惟,这是我外婆,她偶尔会过来看看我,跟我住一段时间。”
任惟点点头,对薛婆婆露出了他那标准的、讨长辈欢心的笑容,“外婆您好,我在这借住几天,打扰你们了。”
薛婆婆果然成功被他的笑容捕获,眉眼一弯,“诶哟,这小伙子俊的,嘴也甜。你们吃饭没有啊?没吃饭的话,外婆给你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