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在今日傍晚时分迎来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声势很是浩大,顷刻间就将整座岛笼罩在了狂风暴雨中,院中花草在这般的阵势下瑟瑟发抖,弯腰匍匐于地面上。
“下雨了,应春和。”
任惟的声音很平静,传入应春和的耳里时莫名清晰,让外面的风雨都随之模糊远去。
老天都在帮任惟,应春和只能这么想。
应春和从阶梯上起身,依旧不为所动,好似心如磐石:“只要明天雨一停,你还是可以离开。”
夏日的暴雨来得猛烈却往往短暂,梦一样戛然而止,应春和深谙这样的道理。
可他低估了任惟的固执,只听任惟又问他:“那要是明天没有停雨呢?”
应春和哑然。
任惟步步紧追,朝应春和靠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几厘。
这样近的距离,应春和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的细小绒毛和下颌冒出来不久的淡青色胡茬。
应春和心下一紧,感到一丝压迫。
任惟就这样发问:“如果明天没有停雨,我走不了,你会让我留下来吗?”
真是奇怪,任惟分明知晓所有成年人的社交分寸,也知晓如何相处才能让人更舒服,这得益于他良好的家教以及很小就跻身名流社会的经历。他能做到在任意场合的社交中都游刃有余,好似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可是在应春和面前,任惟放弃所有习得的社交技巧,成年人的拉扯,他直白、坦诚,毫不遮掩地袒露自己所有的心迹,要什么,不要什么。
于是面对这样真诚热烈的情,应春和退无可退,甚至会为自己撒过的、算不上高明的谎言感到自行惭愧。
真心应当是要用真心来交换的。
应春和沉默了太久,久到天光都逐渐黯淡,风雨中的海岛隐进夜色里。
突然的,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过后,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天地间皆亮如白昼,应春和的脸也因此被映得煞白。
等闪电过后,世界重新恢复暗色,连屋内也一并陷入黑暗——
停电了。
应春和总算有了借口可以逃避回答任惟的问题,松了一口气,快速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张叔打电话,询问要多久才能通电。
得到的回话却不怎么好,电路受损,得明天天亮了,雨停了才能请人去修。
应春和略微烦躁地挂掉电话,手机电量已然所剩无几。
无独有偶,任惟的手机也一样。
“我去找找有没有蜡烛。”应春和说着就打算往屋里去,却被任惟叫住了。
“等一下。”任惟在应春和的面前蹲下,用不知何时捏在手里的纸巾擦去应春和小腿上被溅到的、本人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过的雨水。
他擦得认真、仔细,应春和看着他垂下的眼睑抿紧了唇,睫毛不受控制地轻颤。
“好了,你去吧。”任惟直起身,神色自然地好像不过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应春和连谢谢也忘了说,脸颊滚烫,飞快地转身往屋里走,因为黑暗和慌乱而不慎撞上了墙壁,咚的一声闷响。
他疼得嘶了一声,却听见身后传来任惟的声音,说话内容很是关切,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心点。”
应春和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能藏住。
应春和跑回房间漫无目的地翻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能找到。别说是蜡烛了,甚至一根火柴都没能找到。
应春和有些不合适宜地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觉得自己应该找小女孩买火柴,从而将自己于此刻困顿的情形中拯救出去。
等等,火柴。
应春和从一个很少打开的抽屉里找到了有段时间没有使用过的打火机,外面的漆已经有些掉了,隐约露出下面的金属铁皮。
这是他二十岁的生日礼物,赠送人是任惟。
“找到了吗?”任惟还站在门口,只是没有站得太出去,不至于被飘进来的雨淋湿。
“没找到。”应春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热意已经退去不少,神情冷静,看不出有过慌乱紧张的迹象。
他的指腹拨动打火机的滚轮,幽蓝色的火焰迸出来,攀上他口中咬着的香烟,淡淡的薄荷味在流动的空气中漫开。
任惟看着应春和低头点烟的眉眼,好似被蛊惑一般,喉结滚了滚:“原来你抽烟吗?之前都不知道……”
他话说一半顿住,意识到很久以前的自己或许是知道的。
火焰熄灭,啪嗒一声,打火机被合上。
应春和明白任惟话说一半的原因,挑眉看了任惟一眼,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从唇中移开,吐出个漂亮的白色烟圈,漫不经心地回:“偶尔会抽,没有瘾。”
应春和抽过烟的声音变得沙哑,任惟的心变得很痒,觉得有瘾的好像成了自己。
“能给我一根吗?”任惟问应春和,朝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