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义怔了怔,将剑拔了出来。黑衣人依着树干缓缓滑落,歪倒在一丛灌木边,目光微转,正对树林口。
刚刚围上来的府兵也没想到这人竟会寻死,一时都愣住。树林里的喧闹陡然安静下来,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属下该死!”白义反应过来,连忙朝萧颂跪下请罪。方才激烈打斗都没有流几滴汗,现在却骤然间湿透了整个中衣。
今晚萧颂让他在二十丈之外保护冉颜,顺便埋伏抓捕苏伏,他却只顾布置人手等待苏伏自投罗网,导致冉颜险些丢了小命。保护冉颜,“顺便”埋伏……萧颂说的这个先后顺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私下认为冉颜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还是抓捕苏伏比较重要,这是他的第一错,第二错便是失手杀了案的重要疑犯。
萧颂扶起冉颜走了过去,淡淡看了白义一眼,似乎并无丝毫怒气,平静道:“揭开罩面。”
依着经验,白义却觉得更加糟糕,当下也不敢再多想,随手把剑插在身边,伸手扒开黑衣人的罩面。
一张为平凡的脸露了出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眉眼平和,神态安详,眼睛里带着淡淡的雾气,呢喃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之后缓缓闭上眼睛。
冉颜认出此人正是净垣师,可她不是被收押了吗?不过仔细想想,她是个不问世事的出家人,也没有人想到她会武功,一般的牢房也管不住她。
冉颜这具身不大好,又经历一番激烈搏斗,早就有些支持不住,一旦放松下来,眼前便一阵阵地发花,看见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身一晃,只听见萧颂焦急的呼唤声,旋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所在。
一夜无梦。
清晨被里的冷意令冉颜陡然醒过了,微微动了动身,右手臂钝痛瞬间传到每个神经末梢,痛得她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邢娘?”冉颜出声唤道。
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急切,不过片刻,冉颜便瞧见了邢娘一张被泪水泡到有些浮肿的脸,邢娘跽坐到榻前,嘶哑的声音道:“可吓死老奴了!娘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冉颜忽然想到昨天的事情,“净垣师死了?”
“死了,什么出家人,合该得死!”邢娘咬牙切齿地道。说罢又柔声和气地道:“娘在此处静修已经月余,不如求郎君,我们回府吧,这外面实在危险了,现在有萧氏和崔氏的提亲,郎君怎么着也得紧着你。”
回府就安全了?恐怕未必吧。冉颜不可置否地嗯了一声,也并未同邢娘争辩。
“娘醒了?”晚绿端着一盆水进来,声音哑得厉害。
冉颜抬头便看见她包着厚厚素布的脖颈。
晚绿察觉她的目光,摸着脖笑道:“我这近来也不知怎的,是个凶手都跟我的脖过不去,这不,昨晚又被吊到树上去了,嘻嘻,不过这回有歌蓝陪我一起被吊,好歹有个伴。”
邢娘猛地敲了她一个爆栗,怒道:“你当是什么好事,主仆人打鬼门关险走一趟,还一副嬉皮笑脸的猴皮样!”
晚绿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也有些后怕,昨晚幸亏白义来的及时,她和歌蓝被吊在树上不过几息的时间,而且还用手撑着,否则那么细且韧的线,只需片刻便能将她们的喉管割断。
晚绿揉着脑袋,凑近冉颜对她耳语道:“幻空正等在门口,说刘刺史正带人挖坟呢!娘要不要去看。”
冉颜心中一动,起身道:“走,去看看。”
邢娘见冉颜又要出去,立刻狠狠瞪了晚绿一眼,阻止冉颜道:“娘!老奴求您消停消停吧,昨晚若不是萧郎君相救,您可就……往后他也不能总护着您啊,娘还是早些别管这些事情的好。”
提到萧颂,邢娘心里就满是惋惜,她本来看好萧颂,仪表堂堂,位居高官,持重沉稳,看上去是个能护住人的,这个年月,寻夫君不就是寻个依靠吗!
而昨晚的事情更印证了邢娘的猜测,只可惜萧颂命格硬。邢娘一心为了冉颜好,自然只求平安不图名利,忍痛放弃。
“净垣也不一定是真凶,或者说不定有同伙,我得去看看,否则她的同伙再来杀我灭口,岂不是更糟?”冉颜一边由着晚绿服侍着穿上衣物,一边安慰邢娘道:“等这个案件一结,我保证不会再掺和这种事。”
经过这件事情,冉颜也彻底明白了,大唐律法虽然已经比较完善,却比不得她那个时代,连保住自己的实力都没有,再继续验尸的话,保不准哪天就真的被灭口了,连身边这些人恐怕也都会遭殃。所以她对邢娘说的话也绝对不只是敷衍。
看来只能另寻出。
冉颜垂眸叹息,就如同她一开始想好的,在大唐行医赚点体己钱傍身,然后寻个良人把自己嫁出去。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偏离了她原先设想的轨道,以至于一旦参与案件,拿到解剖的手术刀,浑身的血液都本能地燃烧起来,早就浑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