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是个妇人,见到她就笑,说:“我方才见到你夫君,却又不见你,还当是认错了人没敢问,竟还真是你们……”
虞禾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原来几年前,她与谢衡之的某个除夕夜,就是在这座城中度过。没想到这一回又是在同样的地方,相同的人,心境却截然不同。
见到有同伴惊讶地望向她,虞禾连忙摆手道:“我初次来此,又何来的夫君,想必是你认错人了。”
摊主也是因为头一回见到姿容如此超凡脱俗之人,加之两人恩爱非常,她对此的记忆才深刻了许多,但到底过去了几年,被虞禾这么一说也怀疑起自己的眼神,喃喃道:“那应该是我记错了,也是,夫妻俩哪有不相伴同行的……”
虞禾也没想到,她出来散心都能被提起旧事,再往她心上扎一道。心中倍感郁闷,也失了游玩的兴致,讪讪的将面具放回原处。
“怎么,你不要吗?”
“还是不要了。”
游玩了不过一个时辰,虞禾就被他们拉回去喝酒。
过节的时候客栈没什么人客,店家收了钱便回去陪伴家人了,连酒水都是他们自己想法子买来。
虞禾想着伤势没好,不敢跟着他们闹腾,却被强行按着坐下,八宝法门的前辈拎着酒,踩在桌子上说:“这可都是供给人皇的岁酒,我们几个千方百计才买到。从荆城走了一遭,咱们也算生死之交,就当祭奠死去的道友,今日不醉不归!”
整个客栈里只有他们,众人举杯共饮,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玉玲琅,提及十二楼,又说起自己的志向,辱骂着宗门中最刻薄的长老。
酒至正酣,大门被推开,谢衡之他们回来了。
方才还吵嚷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方才站在桌子上慷慨激昂的人此刻也戛然而止,不知道是该下去还是站着不动比较好,无措地抱着酒坛子望向同伴。
不止是虞禾,对于其他人而言,谢衡之由于天赋出众,太早接手门中事务,与他们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加上他们都知晓,若无变故谢衡之就是日后的掌门,导致众人看他都像是在看一位前辈。虞禾十分能理解这种心情,跟谢衡之喝酒如在跟领导或教导主任喝酒,会让所有人都不自在,所以大家都自觉地不去叫他。
谢衡之不在,师清灵与萧停自然也不在。
现在都回来了,有剑宗弟子率先礼貌性地邀请:“难得一聚,师兄要来一起喝酒吗?”
“诶,让一让,我坐这儿。”萧停毫不犹豫找了个位子挤进去。
谢衡之手上提着几个盒子,看起来都是女子的饰物,显然是给师清灵的东西。师清灵捏着一袋点心,另一只手牵着谢衡之的袖角,附在他耳侧小声说话,姿态亲密无间。
虞禾低下头,默默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水烧进胃里,浑身都跟着发热,心里沉甸甸的郁闷,仿佛也能被烧成轻盈的灰。
师清灵将几个油纸袋子推到桌子上,说:“师兄给我买的糕点,可好吃了,你们尝尝。”
她指着几个袋子,依次道:“这个是枣糕,梨膏糖,芙蓉子蜜饯……还有这个,是桂花糕。”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清灵师姐!”
师清灵看向没有动作的虞禾,轻声道:“虞师妹,你也尝尝呀,就当替之前的事给你赔礼了……”
虞禾点点头,朝着那袋芙蓉子蜜饯伸手,却忽然听人嗓音微凉道:“很酸。”
“没事我爱吃酸的,多谢师兄。”另一人继续将蜜饯丢进嘴里,只有虞禾默默将手移开。
谢衡之说完话,自己却先皱起眉,眼底浮现一抹极浅的懊恼。
师清灵垂下眼,轻笑一声,说:“大师兄从不喝酒的,你们尽兴就好,我们先回去歇息啦。”
听到“不喝酒”二字,虞禾脸色微微一变,偷偷瞥了谢衡之一眼。
恋爱脑蛊的威力当真不可小觑,能将人一以贯之的习惯都改变,她在这儿第一次喝酒还是谢衡之半哄半骗她才喝的。
等谢衡之一走,方才还克制的众人立刻又喧闹了起来。
吵闹声中,只能隐约听见烟花爆竹的声音。
兴许是节日气氛浓厚,让大家兴致大涨,无论有伤没伤的都喝得一通乱醉,众弟子也从尚可忍耐的吵闹到一片狼藉的撒泼,场面逐渐开始失控。
酒坛碎了一地,有人扶着桌角狂吐,有弟子站在桌上赤膊舞剑,道宗人弹琴吹笛为他奏乐,底下人起哄狂呼。萧停抱着根柱子嚎啕大哭,一人安慰一人跟着他哭。
音调歪到天边儿的曲子,满客栈乱飞的剑,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嚎,都被一道倏尔飞出的剑气终结。
琴弦玉笛一齐断裂,长剑当啷一声响插进柱子,将哭声都给吓停。
尚有几分神智的人朝上望去,见到谢衡之站在栏杆前,正冷着脸盯着他们一群人。
“适可而止。”他的语气略带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