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挤满了人,厕所里、行李架上、座位下都是人。
车窗紧闭,车厢里弥漫着脚臭味,还有个小孩子在车厢地板上尿了一摊,空气酸臭到令人作呕,但窗边的乘客就是不肯开一点点窗户,任何人只要和他说开一下窗,他立即开骂,“火车开这么快,风吹进来刀割一样……”
过道上都是人,厕所里也挤满了人,林栋哲挤在人潮中,前后左右紧贴着他人。他尽量忽视浑身上下的不适,心中反复默念林武峰的叮嘱,“不要抬脚,不要想上厕所……”
可惜膀胱不受大脑影响,林栋哲越是强迫自己“不要想上厕所、不要想上厕所”,越是想冲进厕所放水,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运用全身的自控力,努力压制想上厕所的欲望。
林栋哲的左腿突然发痒,他抬起腿挠了挠,然后发现,左腿的空间已经被其他人迅猛占据了,林栋哲大喝一声,试图把左腿再插进一堆腿中间,他努力地蹭、挤,终于把左腿半放了下去。
两天两夜后、浑身上下都开始发臭发酸时,林栋哲终于抵达了上海。
上了厕所、挤上公交车、转车,一个小时后,几近虚脱的林栋哲终于到了学校。
还没开学,宿舍楼门厅里很冷清,大爷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听到动静后“刷”地拉开了玻璃窗。
林栋哲掏出学生证和住宿证递给大爷,大爷边检查边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还没开学就回来了?”
林栋哲蔫头耷脑道,“回来补考。”
林栋哲实在想念庄筱婷,他知道庄筱婷已经到校了,但他现在浑身肮脏酸臭,他再迫不及待地想见庄筱婷,也必须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说。
因为是寒假,学校澡堂每周只开一天,今天就没开,好在开水房照常开放,林栋哲把宿舍里所有的热水瓶都打满了,龇牙咧嘴地在水房里洗了个战斗澡。
快速洗好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天已经黑了,但林栋哲无法等到明天,他匆匆赶到女生楼楼下,让门卫阿姨把庄筱婷从楼上叫了下来。
几个女生经过,好奇地偷瞥林栋哲,林栋哲恍若未觉,他紧紧地盯着楼梯的方向,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林栋哲心如擂鼓,他几乎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相较于林栋哲的期待和紧张,庄筱婷看到林栋哲时并不多高兴或兴奋,她平静而矜持地开口,“你也回来了。”
不等林栋哲回答,庄筱婷又道,“大后天就补考了,你现在还是回宿舍复习吧,明天,我陪你去图书馆。”
庄筱婷的声调清脆冷淡,一字一字地浇灭了林栋哲心中的相思若狂。
林栋哲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女生楼。
夜色昏暗,路灯洒下无精打采的昏暗光晕,寒风在空旷的校园里呼啸盘旋,灌木丛簌簌作响,但是偌大的校园里,没有熙熙攘攘的学生,没有喧哗欢笑声,一切都像是被冻住了。
林栋哲灰溜溜地回了宿舍,拿出课本试图复习。
林栋哲盯着书本,但他的脑中不断地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回想起庄筱婷冷淡的眼神和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
林栋哲再次回想起放假前庄筱婷那句决绝的“补考不过就分手”,他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他听到“分手”一词时的心情——羞怒、恐慌、惊惧。
整个假期,林栋哲只要一回想起他听到“分手”时的慌乱恐惧,他就会强迫自己去复习,他用前所未有的认真重温了课本,做完了两本习题。
林栋哲越回想刚才在女生楼下的那一幕,心中越不是滋味,一个假期没见,庄筱婷丝毫不关心他假期怎么过的,也丝毫没有重逢的喜悦或兴奋,而是宁静而淡漠地让他回宿舍复习。
委屈、失望、愤怒,还有隐隐的担忧,林栋哲五味杂陈,他觉得,如果不立即找庄筱婷说清楚,他是不可能静下心来看书的。
几经挣扎,林栋哲愤然放下了课本,他套上羽绒服,疾步下楼,想去找庄筱婷理论。
理论什么呢,林栋哲还没想明白,就已经冲出了男生楼。
黑夜寂静得有些骇人,路灯明明暗暗,林栋哲刚一冲出楼就停住了脚步。
庄筱婷正站在男生楼拐角的阴影处。
寒风料峭,庄筱婷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呢大衣,就这么一直站在风口。
两人四目相对,林栋哲看清了庄筱婷脸上的神情,看清了她眼中的委屈、无助、思念和爱意。
林栋哲呆立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林栋哲这才反应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上前,握住庄筱婷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庄筱婷不想在林栋哲面前哭,可她刚一开口,两串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滚滚而下。
委屈,伤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翻滚,庄筱婷带着哭腔道,“我怕你补考不过,提前回学校陪你,我让你回去看书,你还生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