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很快就知道了林武峰调动到了广州——他们事先就知道大概,这次只是进一步知道了林栋哲离开的准确时间。
向鹏飞很替林栋哲高兴,“广东考分低,你小子,大学稳上了,多半还能混个重点。”
庄筱婷先是默不作声,片刻后才开口,“林栋哲,我以后上课记笔记用复写纸,把笔记攒下来,定期邮寄给你,”
复写纸的庄色墨很容易染在笔记本上和手上,有轻微洁癖的庄筱婷居然肯做出如此牺牲,林栋哲感动不已,“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庄筱婷,多谢多谢。”
林武峰去和安厂长吃了顿饭,聊了聊。
安厂长牢骚满腹,“还是国企好啊,能拿到计划价格的原材料,我跑断腿也只能搞到市场价的原材料,市场价一直在涨,如果不能提升设计或提高技术,产品价格必须上调,价格和国企比就没有太大优势了。”
安厂长唏嘘,“厂里上百个职工嗷嗷待哺。哎,林工,早知道你要从一厂出来,我说什么也要挖你过来。”
林武峰并没有和安厂长提及他的种种顾虑,“树挪死,人挪活,已经被厂里通报批评了,趁着还有其他单位肯要我,还是换个地儿吧。”
林武峰办完了调动手续,先去了广州,转户口、入职、租房子。
宋莹忙着和多年的同事邻居们告别,“只是留职停薪两年,我过去给爷俩做饭,等栋哲高考完就回来。”
吴家就两间卧室,吴姗姗假期基本住学校宿舍,她听说宋莹要去广州了,特地在宋莹离开那一天赶回来送别。
吴姗姗匆匆走进小巷时,小院门口停了一辆小卡车,庄超英正指挥庄图南、向鹏飞把大衣柜用脏毯子包好,扛到卡车车斗上。
庄超英扭头看到吴姗姗,喊了一声,“宋莹,姗姗特意从学校赶回来,和姗姗说会儿话吧。”
西厢房里的家具已经搬空,林栋哲房间里的家具都还在,宋莹让吴姗姗进屋坐下,从冰箱里拿出橘子水,递给吴姗姗。
吴姗姗从窗口望了出去,庄图南正扛起林栋哲的自行车往院外扛,她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三家孩子一起挤在林栋哲房中,分享着租来的连环画的一幕幕。
吴姗姗的心情突然像知道父亲吴建国篡改了她的志愿、私自给她报了中专那一刻时的凄凉,她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失控无力感。
吴姗姗事先酝酿过要说的话,祝宋莹一路顺风等等,但这一刻,她完全忘了打好的腹稿,直截了当地问,“宋阿姨,你还回来吗?”
宋莹勉强挤出笑容,“当然,只是留职停薪,等栋哲高考完,我说回来就回来了。”
吴姗姗摇头,“大学生分配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栋哲以后是广州户口了,他读完大学要分配回广州,林叔叔也在广州,宋阿姨你也只能在广州了。”
黄玲端了一盘冰西瓜进屋,正好听见这句,接话道,“一家人当然要在一起。”
吴姗姗突然哭了,“宋阿姨,我舍不得你,当年是你带我去买卫生带,你去和我爸爸说,让他每月给我卫生纸票……,我第一件胸衣是你买布、黄阿姨做好了送过来……”
黄玲轻轻拍了拍吴姗姗的肩膀,“你宋阿姨还会回来的,她的人事关系都还在厂里,她还要时不时回来的。”
吴姗姗走后,小巷里另几位邻居也来了——他们看见卡车,知道宋莹要走了,三三两两地过来了,拉着宋莹说话。
都是街坊邻居,宋莹不得不寒暄,其中有一人曲里拐弯表示家里房子太小,希望能借林家这两间房子暂住,宋莹不得不聚精会神和对方周旋,死活不表态。
家具包好后,扛上卡车车斗里摆放好,庄超英、庄图南、林栋哲也爬进车斗,挤坐在家具中。
庄超英催促宋莹,“宋莹,该去火车站了,一会儿还要办托运手续,不能再晚了。”
黄玲站在东厢房门前,下午的阳光斜照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金色轮廓,黄玲看着宋莹微笑,“宋莹,我就不送你到火车站了,一路顺风。”
宋莹顾不上再和邻居们交谈,仓惶四下张望。
西厢房门窗紧闭。
院中晾衣绳上飘着几件衣服,但只有庄家的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