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冬葵已经觉醒,应该能随机应变。
徐渺咽了咽干涸的喉咙,她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活下去。
太阳落下地平线,暮色再次统治了大地,城市一如既往繁华,白炽灯广告牌立体影像连成穹顶下的银河,煌煌灯火,亮如白昼。
上班族从一幢幢摩天大楼走出,回到蜂巢般矗立的居所。有的是来大城市奋斗的年轻人,蜗居在不到二十平的单身公寓,点个外卖解决晚饭,躺在床上连个终端,去虚拟酒吧点杯电子酒精。有的是已经站稳脚跟的中层,丈夫或是妻子、父母与孩子已经在家中等待,一到家就能吃上简单却也还算精心的热饭。
记者芙拉算是后者,她家境不错,父母都有正式工作,能够负担每月七千多的房屋贷款,她本人大学毕业,在《町野之声》任职,周薪2500信用点,抢到爆点新闻还能有不少额外奖金。
和外城区的平民,甚至内城区大部分普通白领相比,她的生活称得上优渥,没体会过谋生的压力,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早饭吃什么、中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新出的包包想买,这几个月得攒攒钱,不能太大手大脚,总编又在催稿,嫌弃速度不如隔壁《机械周刊》快,大boss要来新闻部视察了,垃圾桶里不能丢垃圾,烦死人的破规定。
总体上说她的生活一帆风顺无忧无虑、偶尔会有些小瑕疵。
这一切在一场机械暴动后改变了。
她第一次知道温驯的机器会向人类举起屠刀,也第一次明白人分三六九等,治安最好的紫藤花街第一时间派出电子哨兵,将街区守得滴水不漏,整个外城区却已经是人间炼狱,在铁与火中挣扎,被血与泪浸透。
芙拉安安稳稳坐在位于紫藤花街的家中,看着几名贫民出身的同事发回现场报道,那里的生命廉价得像野草,一茬接着一茬被收割,全副武装的义体战士守着内城区入口,没有一个伸出援助之手。
她心中生出巨大的荒谬感,好像内外城区彻底切割开,那些和内城区居民一样长着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的家伙,不是人。
她想指责不作为的义体战士冷漠,却恍然想起自己受着他们保护,根本没有资格责备别人。
她想收拾器材前往外城区,至少利用媒体争取支援,却被父母拦住,让她不要不自量力。她想要反驳,被母亲拿刀在指腹划开一道伤口,鲜血喷涌而出,她疼得大叫。
母亲说:“现在还想去吗?”
这么点小伤都受不了,还要去那个随时随地缺胳膊少腿的战场?
芙拉退缩了。
当时的她没有想到,没多久这座繁华的城市再次迎来新的灾难,鼠灾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剧情原地重演,火葬场加班加点工作,人与老鼠的尸体堆在一起焚烧,去一趟外城区,尸臭味比任何大牌香水留香时间都更长。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什么都不做。她为左医生奔走,为贫民发声,她甚至鼓起勇气冲到徐氏掌门人面前,向这位亲民的家主寻求帮助。
徐嘉盈的冷漠令她一瞬间清醒,徐渺那句“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刻入了她的大脑。
没有“救世主”可以帮我们。
我们只能自救。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
穷人上不起学,做不了医生、记者这些高薪工作,自然就买不起房,没办法受到内城区的安保保护。
芙拉算不上财阀家族的千金大小姐,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改变穷人的命运。城市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她似乎只能做一些社会新闻,多曝光一些地下赌场、黑诊所、抢劫案件……治安没有因此变好,坏人层出不穷,交够保释金就可以继续逍遥法外,几次暗访除了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一些死亡威胁,没能在这个世界激起半点涟漪。
她感到迷茫,像一只被蒙住眼睛的飞蛾,找不到光,只能胡乱撞墙。她想到了徐渺,明明交流不多,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徐渺能给她启发,为她指明正确的方向。
她正要想办法联系徐渺,一则惊天新闻传遍全城,徐家最受瞩目的明珠,徐家家主最宠爱的妹妹徐渺大小姐,前往春雨市的路上遭遇了迄今为止体型最大的变异巨兽的攻击,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芙拉与她只有几面之缘,听到这个消息,胸口却蓦然空了一块,仿佛某个希望随着她的消失而消失了。
那一天浮空车落地,所有全息投影转向荒野,徐氏股票一落千丈。
官方将这起事故定性为技术性故障,芙拉却以一个记者的敏锐觉察到人工智能与徐渺失踪的联系。太巧了,她想,为什么会发生在同一天?那种眺望远方的姿态,分明是挚友在表达悲伤。
她下意识搜索资料,寻找证据,徐氏是最知名的脑机公司,他们有全世界最强的超级ai,ai会不会算出徐渺生还的概率?
连着加了一周班调查这件事,不知不觉把找到徐渺变成工作动力的芙拉,为了给母亲过生日,华灯初上就踏出公司大门,正要开车回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询问:“芙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