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许娇河清明而冷静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听见了来自内心的一声疑问。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怎会有人在两方交战的现场,突然调转枪头开始对付自己阵营的首领?
更何况,这位首领, 还是许娇河新结契的道侣。
以及, 她口中所说的明澹构陷纪若昙、暗害纪怀章一事——
这两个过于响亮的名讳如雷霆一般闯入修士们的耳畔,哪怕后有明澹的鼎力支持者宋阙立刻反应过来, 高声怒骂道“一派胡言”, 还是有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困惑。
“娇河君, 你在说些什么?”
相较于宋阙的激动, 叶流裳的态度镇定许多, 她意有所指地劝诫道, “今日是小洞天与欲海的开战之日,对于小洞天的内务,若你有什么私隐要揭露,可以等回去再说, 这个时候, 不适合。”
那满腔痴态、依恋难分的黏腻模样,从许娇河的面孔中尽数褪去,她转过身来, 目光中带着一种令人不由自主偏过头去的出鞘锋芒:“难道叶尊主就不想知晓这背后的真相吗?”
“还是说, 你宁愿做别人手中随意驱使的刀。”
轻佻的。
软骨头的。
水性杨花的。
见风使舵的。
一直以来, 许娇河身上所呈现的特质, 绝大多数都是为修仙者所唾弃的东西。
叶流裳心中对于许娇河的评价, 也从来与其他的同道并无任何分别。
她从未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被那双毫无风骨, 俱是风情的眼睛看得呼吸停滞,发声的喉咙仿佛被人掐住, 所有组织好的、提醒她闭嘴的言语堵在口腔,不得而出。
最后,叶流裳道:“你既然敢在这个时刻将真相公之于众,想必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叶尊主,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宋阙恨不得一剑刺出,将许娇河的舌头割下。
他眼见叶流裳也跟着胡闹起来,压低声音警告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许娇河无视了他的聒噪,说道:“所有的真相就在我的脑海里。”
脑海里?
又是这一招。
上次勾结魔族内应之事,也说要施展攫念术提取脑海的记忆。
结果到后来因为许娇河的凡人体质过于娇弱而不了了之。
昨天明澹说利用舍身阵诛杀纪若昙时,许娇河也在场。
怕不是经历了上次之事,想着可以在展现记忆时装作承受不住晕倒,好为情郎争取时间。
宋阙的思绪转动得很快。
他清楚明澹倘若今日真的杀身成仁,那么小洞天内便再也没有哪个门派可以与紫台一较高下。
因而哪怕明澹真的做出了这等行为,他也务必促成计划继续下去。
于是冷笑道:“记忆在你的脑子里,我们又不能剖开来查看,依我看,娇河君还不如承认自己就是对于无衍道君余情未了,所以才想着胡乱出个昏招拖延战局。”
许娇河只将他的诘责当做有狗在叫:“那就请叶尊主对我使用攫念术吧。”
迟迟不曾言语的明澹,亦在此刻讶然而不解地问道:“卿卿,你究竟是怎么了?是纪若昙提前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吗?你只是凡人之躯,那如梦世灵力强横的攫念术,你如何能够受得住?”
白袍出尘的青年,瞳孔的震惊和伤心如有实质。
他的询问出口,小洞天其他修士的心思亦发生了转圜。
假设明澹心里有鬼,何以会如此平静?
况且他说得也没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能等到审完许娇河口中的真相后再同欲海开战。
归根究底,众目睽睽之下,纪若昙的确在落崖洲内拔剑杀死了同往的修仙者,而纪怀章的根本死因,也只不过是小洞天内部的事宜。
仇敌在前,无论如何都应该一致对外。
许娇河在明澹身边待了这些日子,自然清楚他转移重点、颠倒黑白的本领。
她扬眉问道:“若勾结魔族的内应,从来就是他呢?若造成人魔妖三族开战的原因,其实是他的一己私欲呢?他为野心残害师弟后辈,在你们眼里是应该关起门来商量的小洞天内务——那倘若他早就背叛了小洞天呢,你们还会当他是自己人,还会觉得大敌当前应该一致对外吗?”
许娇河罕少有这般言辞锋利的时刻。
一连串的攻击令人毫无招架余地,听得扶雪卿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明显看好戏的喝彩声混合着许娇河的反问传入明澹耳里。
连日来的不顺,终于令他的伪装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了碎裂的痕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娇河,冷冷问道:“你的证据呢?”
“证据就是你那根本承受不住攫念术的凡人脑子?”
说着,他眼风不动,指尖勾起一道灵力,撤去了许娇河脚底的层云。
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日夜都在探查许娇河的身体和精神印记,确保彻底抹去了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