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河醒过来时, 兰赋正在不远处的蒲团上打坐。
浴桶内的药液仍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和煦的热意柔柔包裹着肌肤。
在严寒的冬日之内,这本该是一种享受, 但她莫名感觉到一丝挥之不去的乏力感。
盘腿久坐的双腿已经失去正常的感知, 足底又热又麻,许娇河扒在浴桶边缘抬起身体, 试图更换一个坐姿, 溅起的水花声响立刻唤醒了闭目养神的兰赋。
她悄无声息睁开眼睛:“娇河君。”
冷不丁的一声呼唤, 吓得初醒不久的许娇河打了个哆嗦。
她扭头向兰赋看去, 正好对上兰赋充满穿透力的目光。
凉浸浸, 黑黢黢。
只一瞬, 又飞快变回她所熟知的模样。
许娇河揉了揉酸胀的眼眶,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她没有再继续原先的动作,像是学堂上开小差被先生抓到的孩童一样乖巧地坐回了浴桶之中, 小声问道:“时辰到了吗?”
“还剩半盏茶的时间, 娇河君再坚持一下。”
兰赋边说边伸了个懒腰,她合拢双腿,不复打坐的姿态, 却没有从蒲团上立刻站起。
耳畔立即传来许娇河颇为失望的哦声。
她的视线不留痕迹扫过对方隐忍的眉眼, 思量着说道:“娇河君可是维持一个姿势太久, 双腿麻痹了?若是如此, 暂时起来换个坐姿也无妨的。”
兰赋的细心叫许娇河有些惊讶和汗颜。
同为女子, 她有时连旁人直白蕴含在话语里头的含义都悟不出来。
兰赋却能从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中, 猜到她的心思。
许娇河含糊地点了点头:“其实也还好。”
她不想自己的行为方式都像透明一般暴露在兰赋眼中, 只伸手下去揉捏起发胀的脚踝。
气氛一下子有些静默。
许娇河按摩脚踝的行径并不避人,身体亦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晃动。
若在往常, 兰赋定要直接站起向她走来,或是伸手将她扶起,或是更加细致地检查情况。
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她坐在原地不动,随后用手按了按眉心之处。
过了几瞬,才开口关切地慰问道:“娇河君眼下身体如何?可有什么地方感觉到不适吗?”
“不适的感觉倒没有,只是刚才闭眼的时候,我觉得那种状态和平时入睡的失去意识不同,整个人仿佛陷入了虚无之中,听不见也看不到,周遭都是黑暗……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这种体验许娇河很少遇到过。
记忆深刻,因此描述起来也分外具体。
待她说完,兰赋并无表现出异样,只道:“这是正常情况,还请娇河君不要担心。因为要施术消除您的精神印记,所以那个时候我暂时封闭了您的五感,以免在治疗过程中受到灵力的冲击。”
她的话语如同一条牢固的绳索,牵住了许娇河游移不定的心。
眷眷的语气,由衷散发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许娇河下意识交付了全然的信任,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她望着兰赋,忽然觉得一觉醒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分明。
两人闲话片刻,半盏茶的时间很快结束。
兰赋这才扶着浴室的墙壁慢慢站起,行动之间身形略带踉跄。
她一步一顿向浴桶走来,示意许娇河站起。
许娇河很快注意到这几处细节。
她扶住兰赋的手跨出浴桶,在兰赋释放涤尘术,清洁湿透衣衫的期间,忍不住关怀道:“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为我治疗耗费了太多灵力,累到了?”
兰赋不欲诉苦,也不想叫许娇河担心,勾起笑容道:“我并无大碍,娇河君快回去用膳吧。”
许娇河嘴笨,见兰赋不愿多谈,她也不晓得该怎样把对话进行下去。
思量再三,她故作轻松地试探道:“那我先回去翻箱倒柜找找有没有什么消除疲劳、补充灵力的良药,待下午回到虚极峰学习剑术时,一并献上给师父吧?”
闻言,兰赋颇为感动。
她捻了捻许娇河干透的衣袖,像是在检验涤尘术的成果。确认恢复整洁光鲜之后,她才将转动僵硬的双手背到身后:“娇河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许久不曾动用此术,有些手生,在施术期间灵台受到了些许激荡,需要闭关半日自行恢复。因此下午的剑术课程,只能暂时停止了。”
“娇河君明日早晨再来寻我就好,我会依时在兰英树下等候您。”
兰赋如此言语,许娇河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她又真心实意慰问几句,而后才穿上放在衣筐里的外裳,略带留恋地告辞离去。
……
出了虚极峰,因着身上劳累,许娇河决定先回住所休憩一个时辰再做下午的打算。
她用过午膳,提前吩咐下去自己要午休,无事不得随意打扰,便脱了衣裳,靠在拔步床上。
助眠常用的话本斜放在膝头,许娇河闲闲翻了几页,手上的灵宝戒忽然闪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