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河试图同他讲道理:“无衍道君的遗孀爱上欲海的魔尊并嫁于他为妻,这样荒唐的事实若是传到小洞天,那些自命不凡的修仙者还不全都被恶心死?战前最忌讳军心动摇——你要利用我,我也随你利用,只是你利用完了,能不能放过我?我只是个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普通人而已。”
扶雪卿听着许娇河不切实际的请求,缓缓收起笑容。
他眯着一双过于剔透的绿眸,像是要将许娇河的肌肤血肉剖析开来,看见她的心脏似地盯她了片刻,才半启唇瓣,轻巧吐出几个字眼:“好吧,是本座想错了,还是很蠢。”
他不等许娇河反应,张开手指,收回缠绕在许娇河身上的魔气,“量完了,本座要走了。”
一番精心准备的傻话,再次巩固了自己在扶雪卿的草包形象,许娇河不知该忧该喜。
她见扶雪卿抛下话后,侧转身体,大有打算离去的架势,心中迅速估算一下时间,得出应当超过了半个时辰,才稍稍松懈紧绷的肩膀,打算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
只是扶雪卿虽侧过身子,却仿佛遗漏了什么一样,又吊稍着冰雪微融的双眼向她看来:“对了,本座看从未有人对你说起过,所以好心提醒你一句。”
“?”
许娇河同他对视,不明就里。
扶雪卿带着鲜明的恶意,慢悠悠地说道,“你只要一开始编造起一些自己没有经历过的、或是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事物,整个人看上去就会显得十分患得患失,像是找不到庇护之所的金丝雀一样。”
“既可怜,又可笑。”
……
许娇河花了很久,都没有消化并领悟扶雪卿话语里的意思。
然而作为结尾的“既可怜又可笑”,却像无声而有力的重锤般,狠狠凿进她的心底。
既可怜又可笑。
既可怜,又可笑。
依稀的记忆里,在她还身处不见天日的后宅时,这六个字就仿佛身后的阴影般与她片刻不离。
许娇河张了张嘴,她想要发怒。
但意识深处,又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
扶雪卿说得都是事实。
她这一生,总是时时刻刻向往着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譬如钱财,譬如温暖,譬如从容的生活。
譬如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
计算着自己说出这些话后,能在几转呼吸内,见到许娇河跳脚场景的扶雪卿,
并没有等来恼怒的回应。
他有些意外,忍不住重新转过身体,打量咫尺外的对方。
合该生来无忧,靡颜腻理的面孔上,许娇河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张着,她花瓣似的嘴唇没有彻底闭合,维持着一条小缝微张,如同被人用力撬开,探知怯懦与不堪,却怎么也闭不上的蚌壳。
她生来含着水光的狐狸眼直愣愣地望着扶雪卿。
奈何这次满溢其中的并非令人浮想联翩的春水,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一瞬间,扶雪卿的心仿佛被人用指尖使劲捏了一下。
麻痹过后,若有若无的钝痛随即蔓延。
他长到这么大,满心都是复兴欲海,身边的女子除了逝去的母亲和老嬷嬷以外,再无她人。
扶雪卿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场景。
他迅速捏紧拳头又松开,将双手交叠到背后,然后略带别扭地说道:“喂,不就讽刺了你一句,又不是很难听的重话,你怎么不吭声了?”
许娇河这时才回过了神来。
她注视着扶雪卿的眼睛,忽然猛地向前一步,额头差点就要撞上扶雪卿的下巴。
“你干嘛?”
战场上被人砍断两条胳膊都没有后退半步的扶雪卿,在许娇河的面前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背在身后的右手被一言不发的许娇河扯了出来,盖住手背的衣袖被一只小手向上撩起。
许娇河想,哪怕扶雪卿说的是实话。
她的心也不能原谅这种狠而准的羞辱。
于是她问道:“你还记得你进来浴室时,同我说的话吗?”
“什么?”
进来浴室到现在,两人之间发生了无数的对话,扶雪卿哪里还记得。
“你说,就算你要占我便宜,我又能耐你何。”
许娇河绷着面孔,一字一顿重复着这句令扶雪卿无端有些内疚的讽刺。
他用舌尖顶了顶上颚,正要开口辩解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