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河所受的内伤想要彻底恢复, 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兰赋前后又来为她治疗了三次,每次都会偷偷向她说明外界的情况。
第一次,兰赋告诉她, 自己已经将她所怀疑之事尽数禀告给了明澹, 明澹亦十分重视,连夜进入了云衔宗的藏书阁, 翻找有关魔族的所有书籍, 希望能有所收获。
第二次, 兰赋又来安慰她道, 虽然藏书室没有魔族秘术的记载, 但明澹并没有放弃。
他同叶流裳提出了这种假设, 请求如梦世一同帮忙——如梦世炼制魂灵,有时在战场上连魔族也不放过,料想他们拥有的典籍资料,应该更加细致详实, 说不定能够找到证据, 洗刷许娇河的冤情。
……
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每日到来、停留时辰不得超过半刻的兰赋,成为了许娇河期盼的一道光。
只是到了第三次, 兰赋再也控制不住面上的为难, 嗫嚅着对许娇河说道:“叶尊主倒是答应了迷宗主的请求……只是不知为何, 最近留守在云衔宗的如梦世弟子中流言四起, 有人疑惑宗主前端才求借娲皇像而去, 不到几天娲皇像就在云衔宗最为稳妥牢固的藏宝库中消失——”
她的言语未尽, 却听得许娇河心头发凉。
“他们皆道也许魔族潜伏在云衔宗中的内应并非一人, 而是……”
许娇河摆手打断了兰赋的话,她轻声询问道:“所以宗主不方便插手此事对不对?”
“也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 云衔宗目前内忧外患,宗主亦是焦头烂额……我们担心如果继续在拿不出证据的猜测上面多番纠缠,万一如梦世恼羞成怒,将娲皇像在云衔宗丢失,且证据指向您与魔族勾结的秘密散播出去,届时众口铄金……纵使云衔宗乃当世第一门派,也敌不过所有修仙宗门的问责。”
许娇河想,大约换成任何一个宗主的拥趸者,听见他的两难之处,都不会再强行恳求。
……可她不同,她想活下去。
好不容易才从十五年的噩梦中脱离出来。
……她怎么甘心背负着不白的冤情就此死去?
“我知道宗主很为难也很辛苦,可是兰赋你一定要帮帮我。”
许娇河跪坐在地牢潮湿的地砖之上,双手握住兰赋的衣袖,哀哀注视着对方。
绝望的情绪如同攀附大树的藤蔓,一缕一缕蔓延在她的面孔之上。
偏偏瞳孔却又热得发烫,透出对于求生的无限渴望。
“我是纪若昙的道侣,云衔宗能到今日,有我夫君在人魔战场奋勇杀敌的一番功劳……宗主不可以随便放弃我,若我、若我真的被定为通敌之罪,哪怕云衔宗真的与我撇清关系,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许娇河从来不以言语擅长,此刻这番叫兰赋目光隐隐闪烁的言辞,是她三日来深思熟虑的结果。
治疗的时辰已至,地牢外又响起了看守渐近的脚步声。
兰赋迅速思忖完毕,保证道:“奴婢会再试着劝一劝宗主。”
“还有那个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的女婢舞蕴……她会不会也是魔族的内应?或是被魔族操控了心智,在此混淆视听,好帮助自己的同党转移……你们不能放过她,一定要将她作为重点调查!”
许娇河趁着最后的间隙,发狠盯着兰赋的眼睛,言至情切处隐约可闻破音。
兰赋不忍,应下且去。
……
然而到了第四日,她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身入地牢为许娇河治疗。
许娇河心下急切,试图与守卫搭话。
轮岗的守卫却是如梦世的人,闻言厌恶地瞥了她一眼,连半个字都欠奉。
兰赋不来,许娇河了解外界情况的途径等同于没有。
她强撑身体,拖着长时间久坐而发麻发刺的双腿在牢笼内踱步。
直面濒死的境地,一些蛰伏多年的、如野草般的坚韧和不屈在许娇河的血脉中觉醒。
她一面时不时揩去因为害怕和绝望而流出的热泪,一面在心里拼命告诫自己:
眼泪没用,胆怯慌张也没有用……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嫡母非要将自己嫁给老头做填房,若想得开一点,充其量不过是成日面对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度过可悲无趣的后半生。
可现在发生的事,时刻都会要了她的性命。
若自己依旧在地牢内战战兢兢、坐以待毙,那么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许娇河想了很多,在内心稍稍冷静些许过后,她又开始回忆从在神风空行舫上遭遇魔族袭击,再到藏宝库中的娲皇像不翼而飞,这期间究竟还有什么值得思量的细节。
时隔多日,黑雾的羞辱和欺侮依然历历在目。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剥离掉愤怒、哭泣、恐惧等无用情绪,逐存分析起黑雾的特性。
狡猾、奸诈、个性不耐,又喜欢攻击别人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