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娇河没有成为纪若昙的道侣前, 怀渊峰上没有女婢,清一色的男子小厮。
等许娇河上了山嫁过来,服侍她的每一个人, 都是纪若昙挑选出来的。
相比纪若昙的深严冷漠, 这些女婢个个嘴甜又温柔。
因此许娇河很信赖她们。
除此之外,她也深知, 毕竟自己和纪若昙道侣一体、同心同德, 若是侍奉的人里面掺入了来自其他宗门的眼线, 将自己好吃懒做、偷看话本的行径暴露出去, 难免会连累到纪若昙的一世清名。
怀揣这样的念头, 许娇河确实舒舒服服度过了七年。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七年后的今天,自己会被信任的人反咬一口。
危难时刻,许娇河的脑子却是雾蒙蒙的,她望着这个平日不怎么来到跟前, 却在关键时刻大义凛然出来揭发自己的陌生女婢, 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对方的名字似乎叫做舞蕴。
随着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许娇河心底那些震惊和迷茫以外的情绪也逐渐涌现。
无端被冤的愤怒和委屈纷纷涌上喉底, 使得她吞咽了一口干涩的唾液, 情不自禁向前一步迫近舞蕴, 带着颤音质问道:“你胡说, 我、我何时半夜出去过……”
舞蕴并不理睬许娇河气恼的质问, 她像是早就在心底准备好了说辞一样, 双手交叠举过头顶, 匍匐在地上,凄切地说道:“夫人并非修仙之人, 如何能够明白娲皇像被盗是多么严重的大事……”
“而奴婢却能体会,只因奴婢的父母便是死于七年前的那场魔族出逃的祸事!”
舞蕴咬着一口银牙,眼眶在急促的阐述中渐渐红透,她膝行道许娇河裙前,砰砰磕头道,“所以哪怕念着无衍道君收留的恩情,奴婢也无法将夫人所做之事隐瞒下去!”
“奴婢出卖了您,自是罪无可恕,夫人要杀要剐,奴婢都无怨无悔。”
许娇河望着舞蕴从青白服饰下伸出来的一双素手,纤细洁白,比得九州的官眷小姐也不遑多让——概因她时刻记着自己曾经受到的苦,因此分外怜惜这些为奴为婢的女子。
然而也是这双看起来没受过什么苦的手,今日却成为了将她拉入泥沼之中的知名武器。
许娇河颤抖着唇瓣,指着舞蕴,到此刻才发觉她已经抢在前头,把话都囫囵说了个完全。
留给自己的,不管是要辩解,还是要怒斥,落在旁人眼里,皆会变成因心虚而狗急跳墙。
她转过头,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最有话语权的明澹身上:“宗主,我真的没有……”
明澹倒不似旁人般或避开眼神交集,或对许娇河怒目而视。
在白昼明亮的光影中,明澹无声与她对望。片刻后,他将面孔转到了女婢所跪的方向:“舞蕴,你确定你没有听错?怀渊峰山高陡峭,秋冬季节常有天风环绕,你会不会将风声听成了开门声?”
“奴婢不敢撒谎!”
舞蕴一面高喊,一面以头抢地,连磕十几下,白皙额头再抬起时已然映出一个骇人的血印。
她眼神坚定,声调铿锵,似乎时刻准备以死明志。
见此情景,明澹无言,只得以法术定住了她的身体,防止就此命陨在众人面前。
而另一边,如梦世的人更是如同忽然滚烫的沸水般炸开了锅。
脾气最暴躁的乐情跳将出来,对许娇河喝道:“连你身边最亲近的女婢都出来指证你,你昨日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偷偷拿走了娲皇像,现在交出来还来得及!”
“我都说了我没做过,没有的东西你叫我怎么交出来!”
许娇河将手指攥得很紧,紧到边缘发白,一阵尖锐的疼痛自手掌的中央传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冤枉的,众人却只相信那滴无法验证身份的血和舞蕴莫须有的指证。
“你还敢狡辩,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
“万一妖魔因此现世,就是云衔宗和如梦世加在一起,也无法向九州交代!”
乐情早在如梦世时,就听说纪云相被许娇河害得承受了几十下戒鞭,此刻见她依旧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气得将礼仪秩序抛在了脑后,恨不得凭空幻化出鞭子,也鞭打许娇河几十个来回。
“你说什么也没用,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难道为着以后事情暴露,要找出一个替罪羊向九州民众交代,你们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拿我定罪吗?”
便是千夫所指,许娇河也不愿束手就擒,她仰着面孔,瞪向乐情的眸光寸步不让。
“你!”
乐情气极拔剑,抬手就要对准许娇河,却被纪云相拦了下来。
他道:“大家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下去毫无意义,不知明宗主有何打算?”
纪云相话出,压力瞬息间来到了明澹这边。
事已至此,他再想一力保住许娇河安然也是徒然。
但接下去的主动权在云衔宗或是如梦世的手中,眼下倒是可以趁着机会争一争。
明澹思忖至此,沉吟道:“目前的线索既然都指向娇河君,那云衔宗也不可徇私,不如——”
“不如将娇河君交给如梦世如何?”
纪云相打断明澹的话,敛袖平声而道,“我如梦世尊主的攫念术举世无双,只要经她手验证过娇河君脑海中的记忆,相信是否冤枉了无辜之人的真相也能够立即水落石出。”
明澹却不同意:“还是请叶尊主辛苦前来如梦世一趟吧,一则娲皇像在此失踪,若是继续仔细搜查,或许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二则虽然舞蕴的指证和凹槽下的血液皆是证据,但人言可以作假,血液故意滴落在这里,用意也很是可疑,或许是潜伏在云衔宗内的魔族内应栽赃嫁祸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