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量到最后, 纪若昙对许娇河直言道无需她动脑子思考,也无需想办法周全,只要她肯搬出虚极峰, 之后一切事宜他都会替她准备全面——届时许娇河老实听他的指挥就行。
纪若昙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再配上那两道充满震慑力的目光,许娇河在他一瞬不瞬的注视之下, 实在不好意思厚颜无耻地反悔自己承诺过的事, 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交代完毕的青年得到满意的结果, 散作一团雾气回到柳夭剑内养息。
剩下许娇河辗转一夜, 第二天继续硬着头皮吩咐兰赋将明澹请来。
因着昨天发生在这张床榻上的事情, 她终究心存几分赧然。
轻轻吞咽了口干涩的唾沫, 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明澹那头却仿佛什么事都不记得一样问道:“听我的婢女兰赋来报,娇河君要搬回怀渊峰?”
许娇河故作镇定地点头,却不知眼睑上方的小幅度颤动的根根睫羽出卖了自己的内心。
明澹将其看在眼里, 又不忍出言提醒叫对方难堪, 于是假装没有发现这一细节,心平气和地问道,“我可以问问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吗?”
许娇河绞尽脑汁一夜, 虽没想出什么新鲜的主意, 但好在如梦世用过的借口百试百灵, 她对明澹道:“我是个服丧期都没有结束的寡妇, 一直住在宗主的院落中, 难免让人议论。”
明澹一向包容万事的目光, 顿时不温和起来:“是有人到娇河君这里说了什么吗?娇河君且报上姓名, 我自会派明镜堂的弟子降下惩罚。”
他的视线灼灼,仿佛只要许娇河说出个名字, 他就会马上替她出气。
许娇河立刻摆了摆手:“没有人闲言碎语,这些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她的话结束在此处,面色呈现的表情十分坚定,明澹也不好过分在意地追问下去。
他思考片刻,缓缓对她说道:“我原先想着,等加固完欲海的封印确保邪魔无法出逃后,再让娇河君搬回去,不过既然娇河君如此说法,想必是在虚极峰上住不习惯。”
“——这样吧,我让兰赋暂代露华的职务,随你一同回去,娇河君觉得如何?”
“兰赋毕竟是虚极峰的管事,这些天为了照顾我,更是放弃了大小事务,日日夜夜只围着我一个闲人转,如今再跟随我回到怀渊峰侍奉,这叫我如何好意思?”
许娇河面上挂起讪讪的笑,婉拒了明澹的安排。
“你不愿住在虚极峰,可是不喜欢兰赋的侍奉?”
“倘若她有照看不周或是以下犯上的过失,娇河君不必替她隐瞒,告知于我便是。”
见明澹又把话题扯回了最初,许娇河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兰赋温柔、漂亮还善解人意,除了有时候说话方式和行为处事太像明澹,其他的方面就算叫她昧着良心,也确实挑不出半分错处。
她忙不迭地替兰赋说起好话:“宗主用惯了的人,自然清楚秉性,兰赋姐姐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只是我心里过意不去,况且没了露华,怀渊峰上还有夫君在世时为我挑选的十来个婢女。”
“露华闭关的这一个月尽够用了,委实不需要再派一个兰赋过去。”
许娇河的脑筋转动到极致,搬出成套成套拒绝的理由,直叫明澹止住了询问的势头,变得沉默。
许娇河也没催他,只是将头侧过,专注地欣赏起窗棂上栩栩如生的花鸟剪纸。
那是她住进来的一日里,同露华开玩笑时,被兰赋恰巧听到的。
兰赋问她是否喜欢剪纸这类小玩意儿,她回答住在侍郎府时,有个后院的婆子很是手巧,经常能剪出些灵巧的花鸟鱼虫拿出去卖,她心里很是喜欢,却因为缺吃少穿,没有余钱嘱咐婆子剪一个给自己。
许娇河这话说得随意,其中并无几分卖惨的意思。
兰赋却听进了耳里,过了两天拿出一篮子用灵力裁成的精致图样,陪着她欢欢喜喜贴在窗上。
还道这个习俗,有向神灵请求赐福的寓意在其中。
许娇河回忆起这件让她倍感温暖的小事,发散的目光无意识朝左边移转,忽见门外有小半边身影映在窗封之上,对比体型胖瘦,似乎是兰赋。
对方一动不动、无声无息,也不知是否将室内的话语听去。
许娇河在心底暗道了句抱歉,那头良久不语的明澹倏忽说道:“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好再劝。”
分明无力阻止已成定局,他的眸光中却透出一缕欲言又止的意味。
对于喜怒不形于色的明澹而言,这突兀出现的情绪过于鲜明。
像是一根尖锐的暗刺,扎进了肌肤之中,逼得许娇河无法忽视。
她稍稍仰起脸:“宗主似乎有事瞒着我。”
换作旁人,被人察觉没有诉诸于口的秘密,定要避开对视的目光,好为自己的心虚略作遮掩。
明澹却不躲不闪,任凭许娇河的视线望进瞳孔深处。
待她眉梢似有按捺不住的神色,方才迟疑道:“我不希望你搬回怀渊峰,露华受伤闭关不能侍奉,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至于另一个……闻羽自如梦世回来后,已经向我表明了担负剑阁阁主之位的意愿,而我也应允了他的请求,宗内不日就要举行接任仪式,恐怕他今后不便常去怀渊峰探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