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三人叙话的时间不多, 叶棠在交代完要紧的事情后,就催促着两人快些离开。
许娇河推己及人,思考着倘若自己某天忽然见到难产早逝的亲娘, 会是怎样的心情。
或许会激动落泪, 或许会百感交集,或许会感到陌生。
但不管哪一样设想, 都不会如同眼前的纪若昙般镇定自若。
她看着青年郑重叩首, 告别面露浓重不舍的母亲, 又用一种静穆异常的语气对她说道:“请母亲暂且回避, 我有几句话嘱咐娇河, 说完就走。”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鸿蒙金光阵, 行到稍远的一处,纪若昙停下脚步,转过身体来面对许娇河。
将近半个月不见,却恍然如同隔世。
许娇河抬眼与他对视, 千万念头沉甸甸负担在心口。
这些念头里多半都与心虚有关。
譬如纪若昙死了没几天, 她就谋算着对方的家产。
譬如自己撒谎装哭,在外人面前扮演与夫君情真意切的小寡妇。
这些念头让她忍不住讨好地上前握住纪若昙的衣袖,小狗环绕主人似地来回踱步看了看, 又挑了些要紧的话语, 连珠炮似地表达自己对于纪若昙真切的关怀:“夫君, 你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
“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
“我就知道凭借夫君神通广大、半步成圣的威能, 绝不会被区区雷劫打倒!”
纪若昙眉峰舒展, 瞳孔无波, 没有对许娇河的行为作出任何表示。
许娇河见状, 又胆大包天地探出手指,试图触碰对方清隽的面孔, 来借此确定他真的活了过来。
只是手伸到一半,被纪若昙牢牢捏住,继而也定住了她前后打转、停不下来的身体。
纪若昙抓着她的手不放:“许娇河,我有事要交代你。”
青年没有肉身,灵体虽有实质,却不具备常人的体温。
许娇河被他的手掌包围,只觉跌进了一片触感极佳的冷玉之中。
她噘着嘴道:“我这么关心夫君,夫君怎么也不问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今天所有发生在娲皇像内的事情,你不可同任何人提起。”
纪若昙看着许娇河清亮的眼睛,一如既往地跳过了所有许娇河想知道,他却认为不重要的话题。
……好吧,似乎死了一次重新活过来也没有一点改变。
许娇河心里嘟囔着,口头上又低眉顺眼应了声好,她垂落的余光瞧见纪若昙空闲的右手蕴着一片朦胧的青光,再次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夫君,你的法术都恢复了吗?”
纪若昙没有说话,趁着许娇河不备,反手将青光覆盖在她光洁的额头之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出去,又有什么东西被填充进去。
……
待许娇河漆黑一片的视线再度映进光彩,她的意识已然在娲皇像之外。
身体的触感还不曾形成,耳畔只充斥着游闻羽同叶流裳的对峙:“请问叶尊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师母才磕了一个头,整个人会被吸进娲皇像里不见踪影?”
“观渺君倒也不必如此急冲冲地质问本尊,这种事情百年来也是第一次发生,你倒不如想想,会不会是你那位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师母触犯了什么禁忌,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事情发生在如梦世的地界,叶尊主难道想把责任都推诿给云衔宗?”
“本尊并不是这个……”
“师母!”
她在一团金光的包围中,重新回归跪倒在蒲团上,即将叩拜下去的模样。
只是身子轻飘飘的,双掌合拢的姿势一歪,整个人差点扭坐在地上。
一双手及时伸了过来,卡在许娇河的手肘下方,将她扶了起来。
她侧过脸,对上游闻羽关切的目光,再往上游移一点,则是几步外明澹欲言又止的神情。
许娇河被搀扶着在旁边的红木椅上坐下,那头叶流裳的询问迫不及待传来:“娇河君,既然你出来了 ,烦请和我们说说,娲皇像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情况?
顺着叶流裳的问题去思考,许娇河只捕捉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有叶棠不停地问她是不是月来,还有自己捏着嗓子装出端庄儿媳的模样,向对方请安。
至于更多的,许娇河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用充满不确定的口吻说道:“我进去就昏迷了好久,醒过来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要被撞散了……接着遇到了婆、夫君的母亲悬灵老祖,她反复问我是不是一个叫做月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