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之下,镇北军即将到达此处,自己和他总不能……像上次那样在这里做那种事情吧。
他不由反驳:“那陛下您说说,臣应当如何是好?”
听到“陛下”二字的瞬间,应长川的眉毛不由一蹙:“不要称孤为‘陛下’。”
按理来说,此时江玉珣直接改呼应长川大名才对。
但他脑海中却没来由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不然叫他一声别的试试?
看看他会不会因此而松手。
不等江玉珣否掉这个想法,察觉到怀中人有些走神的应长川忽然于他耳畔道:“爱卿怎么忽然发起了呆?”
“啊?”江玉珣被他吓了一跳,并本能地搂紧应长川的脖颈,大脑深处也于此刻拉响了警报。
他下意识想说“没什么”,可这并不由江玉珣自己选择……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下的衣料,用细弱蚊呐的声音道:“我,我在想,若是换一种称呼,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放我下来?”
定乌穆高大草原上,红日渐渐自东方升起,照亮了丝缎一般缠绕草原向东而去的溪流。
雄鹰展翅飞过天际,一黑一白两匹战马在马厩旁轻轻厮磨。
应长川依旧抱着江玉珣,并低头抵着他的额,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轻轻问:“什么称呼?”
说话间,他的语速降得格外缓,语气也于这一刻变得有些危险。
江玉珣不由自主地咬了咬下唇,并有些别扭地开口道:“……哥哥哥?”
完了。
听到自己真将这几个字说出口,江玉珣的心随之重重“咯噔”了一下。
这几个字是能随便叫的吗?
应长川的手指不由一顿,他一点点收紧怀抱并一边轻吻身边人的鼻尖一边轻声道:“认真些,认真叫一次孤再放开你。”
江玉珣心中那根弦瞬间崩到了最紧处。
……不就是一句哥哥吗?
应长川根本就比自己大,叫了也不吃亏。
理智告诉江玉珣,这样叫也没什么。
但他还是忍不住反复给自己做起了心理工作。
几息后,终于深吸一口气,无比忐忑道:“哥哥……”
江玉珣的声音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甚至于还带着几分气声。
但却像远处雪山融水汇入溪流,轻撞向应长川的心脏,末了伴随着清风缓缓向东而去……
应长川的余光看到,镇北军现行军已在几里之外。
简单的两个字如小小的火星坠在了暮春的草场上。
只等清风荡过,便呈燎原之势。
此刻应长川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不该与江玉珣在此耽误时间。
方才就应将他带入帐内。
天子轻轻在江玉珣鬓边落下一吻,终于略显不舍地他放了下来。
-
丘奇王手下四大贵族率领全部归顺大周。
忙于军务的天子并未出席此项活动,而是由定北大将军代表大周接受投降。
正午时分,愈发炽烈的阳光照得溪水泛起了银光。
受降仪式还没有正式开始,此时正是一天内最热的时候,大周士兵皆换上了单衣。
但为了尽可能显得隆重一些,几名折柔贵族还是穿上了他们最华丽的裘袍。
不消片刻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就已被汗水打湿。
尽管如此,他们仍未有半点怨言,反倒是恨不能表现得更加虔敬。
丘奇王辖领的数万人,皆分散居住于定乌穆高大草原的角角落落。
几日前的战况与现今的局势早已传到了每个人的耳边。
举办受降仪式的空地旁,里三圈外三圈的围满了牧民。
此时,身为尚书令的江玉珣也在这里。
仪式开始前,见牧民们交头接耳,他不由好奇地压低了声音向坐在一旁的定北大将军问道:“将军大人可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定北大将军在周、柔边境生活了大半辈子,折柔的语言对他而言并不算难:“回江大人的话,牧民们在讨论往后他们到底能不能吃饱饭。”
……吃饱饭?
坐在席上的江玉珣不由一顿。
定北大将军停顿片刻,一句句仔细替他翻译了起来。
烈日之下,原属折柔的牧民一边向大周官员所在的高台张望,一边与身边人道:
“……周人虽然会打仗,但又不是神,今年我家死了一大批牛羊,也不知明年该怎么办?”
“哎,难说啊……牲畜就算没死也体弱多病,现在本是下崽的时候,可我家养的那些牛羊却没什么动静。”
“这两年怕是难挺过去……”
和大周不一样,本就以游牧为生的折柔人百年前才有了相对清晰的族群概念,并不再像过往一般如盘散沙般生活。
除了极个别的贵族以外,普通牧民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归属”于谁。
他们唯一关心的事情便是能不能吃饱饭。
甚至于就连那些“战士”也不是死心塌地为折柔王卖命的。
他们只是为了跟在其背后寻找生机。
围观众人翻来覆去也就这几句话,没过多久定北大将军便已翻译结束。
话音落下之后,他竟还抬手向江玉珣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