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珣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回陛下,是没睡好。”
“为何?”
随着应长川的话,一殿的人都将视线落在了此处。
不是吧,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以为逃过一劫的江玉珣当下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虽说他早已丢脸丢出习惯。
但大庭广众之下……仍是有一点点点的尴尬。
应长川轻轻垂眸看向江玉珣。
雪停了下来,泛着暖意的阳光顺着流云殿大敞的殿门肆意泼洒。
为江玉珣的眼睫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移视线。
顿了几息后,尝试着压低声音悄悄说:“……臣可能是白日里想朝政想得太过入迷,昨天晚上,似乎一不小心梦到了陛下。”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忽然幽怨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这梦和黑眼圈都归功于应长川昨晚拽着自己闲聊。
流云殿忽然静了下来。
有微风卷着细雪轻轻地落在了牡丹微颤的花瓣上。
说话间,江玉珣的眼睫轻眨。
应长川原本虚悬在身侧的手,似乎再一次穿过时间,触到了那阵熟悉的酥痒。
-
不幸中的万幸。
应长川没有当着流云殿内众人的面,问江玉珣具体梦到了什么。
由于他压低了声音,统共也就周围几个人听到了这份大逆不道之语。
尴尬了一会儿后江玉珣迅速调整状态。
等到元日大宴开始的时候,他表面上已恢复得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脸皮似乎是愈发厚了。
……
傍晚,伴随着阵阵钟鸣,在仙游宫外等待多时的百官、勋贵及家眷,终于低头缓步踏入殿上。
乐人奏响鎏金铜笛。
如凤鸣九霄,顷刻间响彻整间大殿。
桌案前珊瑚堆砌、处处珠玉。
但哪怕是这些,也压不过牡丹国色天香。
甫一落座,笛声还未停下,众人便趁皇帝还未来时对视起来,并忍不住窃窃私语。
“……这,这是牡丹。”
“是真花还是假花?”
“我刚才偷偷摸了一下,好,好像是真的!”
聆天台的巫觋们更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难掩的惊恐。
北风托起了殿内的纱帘,使之上下飘摇。
乐人换了一首曲子吹奏,殿内又多了一阵琴瑟之音。
巫觋扶着身着浅白色法衣的司卜缓缓落座。
下一息,位于商忧左后方的巫觋抬眸看了殿上一眼,见皇帝还未到,终是忍不住偷偷侧身朝那牡丹嗅去……
这一切都落入了商忧眼中,但他并未阻拦。
与雍容华贵的外表不同,牡丹香味极其浅淡、轻盈,只有凑近才能闻到一些。
那巫觋不由攥紧了手心,朝着花瓣深深一嗅……
下一瞬,浅淡的香味便如丝一般,滑入了他的鼻腔之中。
“啊——”
巫觋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向后退去。
他努力压低了声音,但此刻流云殿上众人还是将视线朝这里落来。
“……这,这不可能。”
巫觋瞪大了眼睛,如见了鬼似地用手去拍打眼前的花瓣。
面色铁青的另一名巫觋,连忙上前将他死死摁住,但他还是着魔般喃喃自语道:“玄天,玄天之意岂可违背……”
就在这一刻,殿内的乐曲突然停了下来。
巫觋所说之话,还有惊慌、恐惧的语气,全清清楚楚地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是啊,聆天台不是说无论人、动物还是植物,生死皆由玄天决定吗?
牡丹贵为花中之王,今日竟违背玄天之意出现在了此处……
玄天说的话究竟管不管用呢?
想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落在了商忧的身上,等待司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艳红色的牡丹背后。
商忧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沉默几息,他忽然开口道:“抱歉,令各位见笑了。”
末了,压低声音吩咐道:“把他带下去,莫要惊扰圣驾。”
“是,是……司卜大人。”另一名巫觋颤抖着手将失态的同伴拖了出去。
商忧终于挤出一抹微笑。
牡丹花本不香,但这一刻原本简单的花香却化作丝带,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商忧张了张嘴,静了几息后方才发出声音。
“……陛下勤政爱民、文治武功皆无人能及。这是天下与万民的幸事,”他将空洞的视线落在牡丹之上,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今天又恰逢佳节,想来哪怕是玄天也要令牡丹来为陛下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