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兵佯装翻找身份证,突然急中生智想出了办法——
他点亮手机屏幕,随便点开三大队一位兄弟的朋友圈,他太着急了,甚至都没看清点开的人是谁,他把背景图放大,亮给巡警看。
“还能看出来这是我吧?”
巡警狐疑地看了看程兵的手机,仔细观察一番后,又放大照片背景建筑物中,那正正悬挂在程兵头上的警徽,突然后退一步,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师兄!”
程兵夸张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我正在卧底进行摸排工作。”
巡警也压低声音:“需要支援吗?”
程兵一瞬间就融入到社会和人情世故当中,变得市井起来:“暂时不需要,有需要的话你们所长肯定通知到你了。”
“凯旋。”
巡警只说了两个字,留下一个对程兵无比佩服的眼神,恰好人行天桥旁边的路口有车辆发生追尾,司机似乎起了争执,巡警急匆匆跑了过去。
程兵缓了口气,盯着三大队的合影看了一会儿。
是的,自始至终,他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再次回到自己的摸排工作当中,用手机记录双果树小区的一切。
没想到,刚拍了两张,程兵就被两个身着保安制服的人按住了手。
“出去。”
出哪儿去?程兵哑然失笑,面积虽然变大了,但小区保安依然像只有几栋楼一样尽职尽责,真要离开双果树小区,程兵可能得打车或者坐公交。
“怎么了?”
程兵沉声问,语调里带着卑微,他不想引起任何纠纷,而且,他希望能通过低姿态跟这些保安处好关系,打听到一些有用信息。
“你们公司来几个人了?还在这儿拍,都说了,不让拍!自己家没有小区吗?回自己家拍去!”
又跟保安沟通了几句,程兵终于明白了,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双果树小区知名度太高。现在有个新兴词汇,叫自媒体,就是说,每个人都是媒体,都是记者,都能用手机拍摄视频,在平台上发布具有时效性的信息。双果树这种人口密度和社区制式,全国罕见,无数自媒体把这里当成了宝藏,在这儿拍视频,再配上一些添油加醋的介绍,能换得超出程兵想象的浏览量和评论数。这种拍摄显然影响到了社区居民的正常生活,谁也不想自己莫名其妙入了镜,就被全国网民品头论足,因此,双果树小区的保安最主要的工作不是抬停车场的杆,而是驱逐这些沽名钓誉的自媒体人。
程兵马上就坡下驴:“误会了,误会了,两位小兄弟,我是来找工作的,眼神不太好,用手机拍拍看这儿有几家公司。”
说完,程兵还夸张地揉了揉眼睛。
空调维修工人、小区保安、环卫工人……程兵声情并茂地讲述起他过往的工作经历,两位保安听到入神,那不是因为程兵的讲述技巧有多高明,而是他确实经历过这些。
讲到最后,加上分别发出的两支烟,程兵已经和保安称兄道弟。
程兵恰到好处地发问:“两位小兄弟,咱小区这么大,保安肯定还缺人吧?能不能帮我引荐引荐主管,让我也入个职,你们肯定包吃包住,不说给家里寄钱了,起码给大哥我暂时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这就是程兵。
不动声色之间,他就把一次远离小区的驱逐变成了融入小区的敲门砖。
其中一个保安拍拍程兵的肩膀,做出同病相怜的表情,有些惋惜地说:“大哥,真是不好意思,这小区这么大,物业第一个招的就是保安,我们人早满了……”
另一个保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说:“哎大哥,我听说小区送水站还缺人,看你身体也没啥问题,要不去哪儿试试?”
程兵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送水工,能直接入户,对于他的终极目标来说,这份职业不知道能让他少走多少弯路。不是家家户户的空调都会损坏,但家家户户都需要喝水,这简直是比空调维修工人更适合“卧底”的职业!
程兵一拍脑袋,比起发现新途径的欣喜,更多是对过去的惋惜。如果当时发现这个捷径,让三大队其他兄弟们都和他一起送水,那么在长沙、在德阳……没准他们早就按住了王二勇。
转瞬间,程兵马上调整好心态,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是的,没有谁能活在真空里,也没有任何一次追逃存在捷径。
之前所有的苦难和磨练都为了这一刻,程兵的心脏灼灼发烫,甚至点燃了他的目光,他忽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上天突然授予了他什么旨意。
他觉得,这十一年来跟王大勇王二勇的纠葛,即将在这座城市,这片社区完成了结。
不过,从感觉到了结,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跟程兵之前每一次的摸排都不太一样的是,正因为双果树小区城市综合体的特性,即便是工作日的白天,这里也几乎人满为患。地面上画着白线,用油漆写着“游乐区”,除了随处可见的健身器材外,还有充气式的儿童游乐城堡,城堡门前摆放着无数双花花绿绿的小鞋,小孩子们就在其中或跑或跳,或在蹦蹦床上哈哈大笑,或从充气滑梯上一跃而下,或乐此不疲地跌入海洋球,他们的家长就在旁边看着,聊着,跟程兵一样,他们此刻的任务就是观察和看守,总有小孩子玩闹过头,家长们就凑过去,都先训斥自己家的儿女,一团和气;与孩童相对的,是一群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的老爷爷老奶奶,广场舞不再是晚饭后消食的专属,而是全天候的盛大宴会,老人们自动分成了十几拨人群,有跳流行歌曲的,有跳健身操的,还有跳交际舞的,以音响为圆心,形成了一个个超脱了舞蹈性质的社群,比起强身健体,社交属性显得更加重要;更多的是来来往往,正值壮年的闲适男女,他们大多没什么目的,只是在各个综合商场与个人商铺之间穿梭,完成或满足生活需要,或满足精神需求的消费行为。人流最大的坏处就是遮挡了程兵的视线,回忆着刚才保安的介绍,他在人海之中奔突,无处不在的,平和的生活气息,成了挡在程兵和王二勇之间的千军万马。
事还是要一步一步干,越接近终点,越不能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程兵沉着冷静,费了一些周折,还是找到了保安所说的,水站所在那栋楼。
人流量太大,小区外来人口太多,电子门禁系统形同虚设,程兵轻松地进了单元门,坐上电梯。可能是因为需要装修的小商小贩太多,电梯没有客梯货梯之分,每台电梯都显得简陋异常,大多没进行精细的修缮,没贴那种不锈钢质地的反光装饰,而是用木板简单地围起上下左右,电线丑陋地支出来,上面连着的广告屏仍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向上,程兵看了看广告屏,上面正在播放一个登山品牌的广告——
“为什么我们要不停攀登?因为山就在那里。”
一句近乎颠扑不破的真理,放在程兵身上也适用。
为什么程兵还在顽固地坚持?
因为王二勇还逍遥法外。
水站的规模着实比程兵想象还要大一些,直接打通了三个连在一起的房子,形成了一片类似门面房的空间。空桶和满桶的进出像流水线一样快,整个屋子都被那种水桶专属的淡蓝色布满,角落里还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压力取水器,桌子上放着骨牌一样的蓝色文件夹,每个文件夹都是一栋楼的用水信息,程兵看了看,有些眩晕。
水站老板仿佛要生出三头六臂,电话一直没停过,手上还操作着电脑,偶尔还要给搬水离开的工人搭把手,程兵等了能有二十分钟,水站老板才终于有空对他进行“面试”。
程兵站着,老板坐着。
“干过吗?”
程兵诚实地回答:“没干过。”
“会干吗?”
程兵讲述起了自己过往的工作经历,表示入户上门是他的人生常态。
“每桶水提成一块五,底薪1500,包吃住,”老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但很快又俯下身,捏了捏程兵的小腿,有点担心的样子,“你腿脚没问题吧?”
是的,现在在任何人眼里,程兵的代名词都不是什么目光锐利、神采奕奕或容光焕发,而是孱弱无比。
“我好着呢,您放心。”接着,程兵问到那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老板,您这水可以覆盖整个双果树是吧?”
“咱这个饮用水品牌,是跟双果树谈过商业的,有独家性质,除了我们一家,别家什么纯净水矿泉水根本进不来,要不敢开这么大的店吗?您就放心大胆喝……”老板被上了发条,这个问题直接让他陷入某种思维惯性里,进入了和客户大吹特吹的节奏,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狐疑地看了看程兵,问道,“你问这个做啥?”
“提成啊。”程兵伸出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搓了搓,做了个数钱的手势,让自己的问题完全符合逻辑,“客户多,才好赚钱。”
老板的手朝窗户的方向挥了挥:“南区就我一家。”
接着,他又指向门的方向:“北区的水站,是我弟弟开的,嘿嘿。你要是肯吃苦,挣的肯定比当什么空调维修工人还多——对了,忘了提醒你,之前遇到过,往水桶里扔垃圾的,扔烟头的,拿水桶装什么菜籽油和其他液体的……一概不行,这种桶我们坚决不回收!”
程兵用心记下。
员工宿舍就在同一层楼,拥挤,杂乱,充斥着用电安全隐患,不是上下铺,而是火车一样的上中下三铺,气味非常浑浊,不过程兵完全不在乎,这环境怎么说也比号子里好一些。他把行李往床上一扔,换了身适合干活的衣服,紧接着套上送水站的红色马甲,戴上红色帽子,回到水站,夹着文件夹,扛起水就走。
程兵工作的第一天,老板就从电话里收获了不少好评。
检查似有漏点的燃气管道,给生涩的门锁上了油,还通了马桶……除了送水之外,程兵还干了不少事,简直成了双果树小区住户们的生活助理。
上午的时候,老板还盯一会儿程兵,到了下午,他已经完全放心,自己离开,把座机和手机的控制权都交给程兵。
等手头上的动作做完后,程兵擦了擦汗,饭都没吃几口,他来到那一排排文件夹前,目光逡巡一番,锁定了一个上面写着“八十一栋”的文件夹。
这就是当初德阳的空调公司给程兵留下的,那个姓赵的维修工人的地址。
程兵翻开文件夹,很轻松地找到了1单元401户,上面留了一个电话,联系人一栏里写着是“赵波”。
心跳如鼓点,在程兵心中重重地敲响。
这是最后的斗争。
没有任何犹豫,程兵扛了桶水,来到八十一栋1单元401门口,这是一户最最普通的人家,但也显出一种微妙的不同。门外摆着杂物柜,鞋柜是封闭式的,这让程兵看不到里面鞋子的款式,他相信,这再次佐证了住户的反侦察意识。门上的春联有点旧,不过看内容在描绘蛇年,跟今年匹配,这证明里面住着的不是租户,而是业主。程兵又观察起了门上的猫眼,是最新款的绝对单向猫眼,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不管用什么技巧和设备都看不到里面。
程兵把水放在地上,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响起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口音就是本地的。
“谁啊?”
程兵不动声色,坦然地站立,让自己完全暴露在猫眼之下,他相信,这样会让里面的人放松警惕,认为他就是一位单纯的送水工人,他也相信,时隔多年,他现在这副样子,王二勇即便有猫一样的嗅觉,也认不出来他是位前刑警。
门隔音不好,程兵能清楚地听见里面的声音。
女人似乎正在客厅,朝里屋问着什么:“你叫水了吗?”
里面的人回答了,可惜,这下离得远,程兵听不清了,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法分辨。
“没啊。”女人的声音大了一些,“水还有呢。”
“哎不对啊,没打电话吗?”程兵的疑问伪装得非常真实,他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夹,接着一拍脑袋,“哦,看错了,五楼的,对不起。”
程兵扛起水就朝水站走去。
回去的时候,不知道因为停电还是什么,电梯居然坏了,程兵只得从步梯往上爬,他双股颤颤,几乎站不住,但很快就恢复了。在这场漫长的修行当中,比起精神上的折磨,肉体上的痛苦真的算不上什么。
晚饭后,程兵回到宿舍躺着,听着工友们聊天,待会儿要去什么地方放松一下,他们热情地叫上程兵,程兵摆摆手,表示今天第一天,自己太累了。工友们离开后,程兵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发现十一点多大家还没回来,他放下心,起码自己不会因为半夜的动作引起老板注意。
他换了一身黑色套装,走出门。
……
八十一栋401户的门打开,一个长相很有本地特点的女人走出来,她手里拎着青色带松紧拉环的垃圾袋,按了几下电梯,显示屏漆黑一片。她骂了一句,四下看看,似乎想把垃圾袋放在楼道里就转身回去。她的目光在一张物业告示上停顿,估计上面有什么关于清理楼道垃圾的条例,她叹了口气,打开楼梯间的门,顺着步行梯下楼。
随着女人的动作,三楼,二楼,一楼……楼梯间被依次点亮,单元门打开,像之前做过的千百次一样,女人走了两步,远远地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咣当一声,女人走回八十一栋。
楼梯间的灯突然亮起好几层,又依次灭掉,又按照二、三、四层的顺序亮起,等到四层楼梯间的光亮彻底熄灭,垃圾桶的树后闪出一个鬼魅的人影。
程兵来了。
在这次动作之前,他做了很多提前的准备。比如说,他尽量佝偻着身子,让监控中自己的年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而且,从水站过来时,他已经提前翻找了好几个垃圾箱。这样,从监控里看,他完全就是一个可怜的拾荒者,即便有负责任的保安通过监控一路追踪,发现他是从水站出来的,也只会认为他是想赚些外快,完全不会想到程兵的目标其实只有八十一栋1单元401户。
程兵手里握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捡到的树杈,头部带钩。他掀开垃圾箱,把钩子伸进去,不停翻找,扯拽,那熟练的样子让人完全想象不出他曾经是个警察。
他连口罩都没戴,显得完全不在乎气味的恶臭。他先翻出了一个比较完整干净的麻袋,倒掉里面没用的杂物,拎在手里,又把几个纸箱叠好,塑料瓶和易拉罐踩瘪,扔进麻袋里。他忙活了十多分钟,终于勾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青色的,带松紧拉环的垃圾袋。
他挖到了宝藏。
程兵急忙上前一步,把垃圾袋撕开。
最上面一层是散发着气味的厨余垃圾,菜肉都有,辣椒偏多,这是西南地区的共性。
再下面是一层生活垃圾,各种无用的包装袋,用过的纸张,还有快递盒,快递盒上的地址和姓名信息程兵早就知道了,男主人姓赵。
程兵还发现了一些卷起来的报纸,打开后,里面只有烟灰,没有烟头。
他几乎窒息了,思绪一下就回到了2009年,长沙市南郊,那座名为阳光的小区。
“我估计这个房子里一个有用的指纹都提取不到。”当时的情形就近在眼前,程兵还记得,这句话是马振坤在检查客厅茶几的抽屉时说的,“这孙子太小心了,我怀疑他每次剪指甲,就把指甲崩在这抽屉里,然后用报纸一卷,直接扔掉。”
是他吗?
王二勇,为了反侦察,这个习惯还一直保留着。
程兵似乎获得了透视的能力,他抬头,能直接看见401户里面的场景。他看见王二勇抽完烟,把烟掐进烟灰缸里,但每次倒垃圾,他都会把里面的烟头挑出来,用马桶冲走,再倒烟灰。有一次,401户的女主人忘了这么操作,被王二勇一通臭骂……
他已经足够小心了。
然而,程兵也足够细心。
终于,在包装袋最下面,程兵找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一支深绿色的空啤酒瓶。
程兵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从兜里翻出一副新手套,换好之后,小心翼翼拿起瓶身最厚的平底,对着头顶的路灯,举着看。
从监控里看过去,这完全就是一名拾荒者在判断垃圾的价值。
但是,程兵从酒瓶的颈处,发现了一些错乱的指纹!
没有时间为阶段性的胜利庆贺,程兵此生最不再需要的就是鼓励和嘉奖,他平心静气,手上很稳,迅速从兜里翻出透明胶,粘贴下指纹并固定,回到宿舍,他找了一个四四方方,非常坚固可靠的盒子,把这段透明胶带稳稳地摆在里面,又把盒子放在枕头下面。
接着,他没洗漱,一翻身,额头挨上枕头,发出了疲惫的鼾声。
第二天,他来到快递点,把盒子寄回了台平,接着给杨剑涛发了一条短信。
“杨局,寄给你一套指纹,查查是不是王二勇。”
随后几天,程兵陷入了完全的静默状态,就像战时潜入敌军后方核心的特殊小队,不跟任何人联络,只等待进一步消息,或敌方主将暴露。
二者总有一个会先来,杨剑涛还没回复,水站的电话就先响起了,程兵顺手接起来。
“您好,水站。”
对面的声音让程兵浑身一个激灵。
是那个他忘不掉的本地女声。
“你好,八十一栋1单元401送桶水。”
“好……”程兵突然怎么也说不出后半句话来,他扶住水站的桌子,从头顶到下巴,抹了好几把脸,似乎这样才能把涌到脑门的血推回身体里。他竭力维持着语调的平衡,不过连他自己都能听出来,他的声音是抖的。
“马上到。”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生怕对面发现什么异常。
这一路他走得无比漫长,第一次,到了电梯后,他可笑地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拿水,第二次,他已经出了门,又发现随身的蓝色文件夹落在了水站。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程兵,你要稳住,稳了十一年,不差这一会儿了。”
突然他就心如止水。
很快,他就在熟悉的地方就位,眼前就是他魂牵梦绕的八十一栋401户。
不知道是有人刚回来,还是准备出门,这次,门口的封闭式鞋柜没有关门,程兵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摆着很多双男士皮鞋和旅游鞋——
还有一双防止触电的胶鞋。
这种款式,程兵再熟悉不过,在那些从事空调维修工作的日子里,他每天就是用这双鞋丈量城市的宽度。
门,开了。
程兵看到了穿着家居服的女主人,女主人看到了把水桶放在地上的程兵。
程兵开始了他的拉扯。
他把文件夹递出去:“签个字吧。”
女主人一脸疑惑:“你不把水送进来吗?”
程兵一下掌握了控制身体内能的神奇魔力,几秒钟的时间,汗珠就顺着他的脸往下掉。
“正常是送的,”他竟然做出了一副扭捏的表情,“今天有点急。您家男人不在?”
女主人回头看了看,透过半开的门,顺着女主人的目光,程兵瞥见卧室露出一条门缝。
“他要出门了,你还是送进来吧。”
目的达成,他被女主人主动邀请进屋。
程兵装作不情愿的样子,扛着水桶,刚进屋就往客厅深处走。
女主人赶紧拦住:“哎哎,饮水机在厨房。”
程兵抱歉地笑了一下,又朝厨房走去,就这么一个转身的工夫,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屋内的结构,如果发生意外情况,哪里适合躲避,哪里应该封堵防止王二勇逃跑,万一激怒了王二勇,他以女主人为人质,哪里又是最好的谈判、拯救地点……程兵脑子里已经完全有数了。
另外,他还发现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实。
进门,玄关跟客厅连着,旁边是个小厨房,远处是主卧和次卧,主卧次卧中间有一段空间,可以摆放置物柜……
八十一栋401户的户型,和十一年前921案案发的三十一栋住宅楼一模一样。
哪里开始,哪里结束,估计王二勇都没有发现这个事实,自从来到贵州,住进这里开始,他就已经掉入了命运的瓮城之中。
走到厨房,趁着把新桶放下的工夫,程兵一抬眼,正好能平视着主卧。
主卧开了一道门缝,里面的情形隐约可见,能看到卧室墙上挂着一张结婚合影,但男女主人的脸都看不真切。那合影下面,程兵还能看到一个男人的后背,他坐在床上,正在穿衣服,从后背的维度来说,跟程兵想象中的王二勇还是有一定差别——他有点胖。
程兵的目光又扫向主卧旁边的卫生间,卫生间虚掩着门,用的是磨砂玻璃,里面的情形依然看不清晰。
程兵直起腰,但没有将新桶扛上饮水机,反而来到客厅,面对着正在嗑瓜子看电视的女主人,露出非常无奈又抱歉的表情,他双腿夹紧,伪装得无比真实。
女主人抬头,脸上的疑惑更加明显,她开始产生抵触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