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知道自己在做梦,不是第一次了。
刚入了梦境,他就意识到不妙。
这是深秋的清晨,很冷,雾很大。
清言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闹市中,但四周的店铺都关着门,街上的行人却不少。
有人在喊,“走快点,别晚了看不到了。”
另外一个人朝那人招手,说:“等等我,等等我。”
还有人在兴奋地大叫:“去年我就错过了,今年我一定得看看。”
旁边有个女子的声音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怪吓人的。”
那人道:“看的就是吓人的,你想一下,那大活人一个,往地上一押,脖子伸长了,刽子手吐两口唾沫在手上,咔嚓一下,活生生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热乎乎的血就喷得满地,那样子,多刺激!”
那女子发出了干呕声,连忙转身小步往回走去。
另一人“切”了一声,继续兴奋地朝反方向跑去。
清言下意识跟在那人的身后,心里跳得飞快,右眼皮也跟着没规律的狂跳,心慌得像要蹦出来。
直走了大概半炷香工夫,人越来越多了。
清言被挤在人群中,双脚几乎离了地,不由自主地就随着人流往某个方向而去。
越是接近,越是心慌。
清言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四处看着,视线却被浓浓的雾气所遮挡,只能看见许多兴奋的人脸,听见乱七八糟嘈杂的话语声。
“咣咣!”
浓郁的雾气中,突然响起了两下响亮的敲锣声。
拥挤的众人都朝那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就恰恰在此时,浓雾突然尽数往边缘散去。
清言第一眼就看见了敲锣声方向有一处木制的高台,台子上有个魁梧的身影站在那里。
这人他知道,是周艳良的父亲周大山。
周大山长相凶狠,虽年岁老了,脸上也有了皱纹,却肌肉壮实,双眼中的戾气比年轻时更为瘆人。
他此时正如刚才那人所说,将双手吐了唾沫,抹了抹,然后,就拿起有力的双腿夹着的一把大刀来,刀身锃明瓦亮,刀刃锋利无比。
他试着在空中挥砍了几下,周围人便传来阵阵叫好声,那周大山便得意地笑了笑,随即低下头看向一旁跪着的人。
雾气仍在那处弥漫,看不清跪着那人的长相,只能看见他身着灰色长袍,袍子已有破口,但因为他身姿挺拔,身形矫健,破衣烂衫也折损不了他几分气度。
他的长发束起在脑后,发丝随风飘到了他胸前,贴在他脸颊上,又随风飘荡回去。
清言心跳如鼓,睁大了眼竭力去看。
像是在回应他的期盼,雾气恰在这时猛地向后退去,那跪着的人也恰好抬头看了过来。
那双湖水般静谧的眸子里满是血红色。
清言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嗓子里却像是被水溺住般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此时,高台的尽头处,雾气继续向后消散,露出坐在高位上身穿官服的人。
那人垂着眼皮,神情淡漠地看着高椅下方,随手拈起竹筒里的一根令签,啪一声扔在了地上。
等清言意识到这是什么,而撕心裂肺地喊出“不”时,周大山小山一样的身躯已经动了,咔嚓一声,人群里传来惊叹和呼喊声,一颗人头滚落在地,红色的血喷溅出来。
清言愣愣地与那颗人头上血红的双眼相对,看见那双眼睛流出两行血泪来。
咚咚咚。
清言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眼中困意全无,心跳声就响在耳边。
背后的衣裳被冷汗塌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