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秦兰带孩子回了娘家,没等清言两口子过去坐,她把孩子扔给她娘,先来了他们这边。
把门关好了,秦兰特意看了看她娘在没在院子里,才压低声音道:“昨天,阿孝的信到了。”
清言给她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问道:“那边怎么样,他到南惠了吗?”
秦兰点了点头,“信就是在南惠写的,他见到我爹了。”
清言注意到她的称呼,和刚去烧水才坐到他身边的邱鹤年对视了一眼,道:“你们能确定那位南惠知县就是你爹了?”
秦兰情绪有些激动,说:“阿孝说那知县长得与我爹的画像差不多一模一样,阿孝给他看了我娘和我的画像,他见到我娘的画像时很激动,见到我的时还叫出了我的小名兰子。”
清言把茶杯往她那边推了推,说:“看来是没错了。”
秦兰眼圈红了,手握住茶杯,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也还一直在试图找到我们。”
邱鹤年一直沉默听着,没说话,直到这会,他瞳孔动了动,抬眸看向秦兰,道:“信上说了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秦兰“嗯”了一声,和缓了一下情绪,道:“阿孝在信里简单写了,我爹他当时卖完皮子往回走时,应该是遭遇了强盗,被劫到了距离这里几十公里的山上,那些强盗以为他被打死了,拿走了财物就离开了,却没想到我爹还有气,他被人救了,救他的人,就是当时赶赴南惠周边一个叫南盛县的地方任职的官员。”
“当时我爹昏迷不醒,那官员不敢把他放到山下的县城里,担心那些强盗知道了回来灭口,又不能耽误行程,便带着他一路南行,想着等我爹醒了,养好了给了他盘缠自己回去,可我爹醒来时便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惧怕强盗找他麻烦,便随着那官员去南盛就了任。”
“在那边我爹就帮那官员做事,私交甚笃,后来那官员高升了,他被调去南惠县做主簿,两年前,那官员替他出银两捐了官,他就做了南惠县的知县。做主簿那段时间,他才开始想起来一点点过去的事,但并不确切知道自己来自哪个县城或村子,便只好托北方来的商队寻找我娘。”
听完秦兰的话,邱鹤年沉思了一阵,道:“也就是说,当年秦叔和那位官员,都不能确认他当年是因为遭遇了强盗,才受伤失忆的,这些大都是那位官员根据现场情况做的推测。”
秦兰想了想,说:“是这么回事。”
屋子了一下子沉默下来,邱鹤年微微低着头,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言清了清嗓子,问道:“兰姐,你和姐夫现在是什么打算呢?”
秦兰就是为这个事来的,她说:“我就是想和你们商量这个事,阿孝说,再有半月商队就要回程了,加上路上时间,估计一个多月就到家了,我爹计划和他一起回来一趟,阿孝让我做主,看看怎么跟我娘说这事。”
清言眉头一动,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没吱声。
如果只是因为秦凉川失忆了,不至于要商量怎么跟李婶说这事,直说就好了。这里面恐怕有其他隐情。
果然,秦兰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上任知县那年,提拔我爹那官员送了他一个丫鬟做妾,如今,那小妾生的孩子已经快两岁了。”
……
秦兰离开以后,清言的心情一下子差了许多。
从申玟的事情,到李婶的遭遇,清言感受到了现代思想认知与这个时代陈旧迂腐的社会规则的冲突,它们就像是两个一直在缓慢逆向运转的齿轮,在保持距离时,可以各自运行良好,一旦相触,往两个方向的力,会让它们互相卡住,发出迟滞的刺耳摩擦声,以及刺眼可怖的火花。
这个事,如果是清言做主,他可能会选择永远瞒着李婶,就当秦凉川当年真的死了。
可秦凉川想要认回妻女,完全不告诉李婶真相,不给她选择的权利,也是不合适的。
秦兰的态度是肯定要认回亲爹的,只是不好跟她娘开这个口。
清言心烦意乱,没给秦兰出主意,邱鹤年也一直没吭声,最后她还是决定先拖着,毕竟还有月余,太早告诉她娘,她怕是要心神不宁一个多月。
自秦兰走后,邱鹤年也一反常态地沉默。
清言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对方也在桌旁坐着没动,眉头皱得很紧,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桌面,显然在想事情。
清言没打扰他,起身去给灶膛里添上柴,洗了手准备做晚饭了。
天气热,胃口不好,他打算煮冷面吃。
前几天在镇上买了荞麦面条,直接冷水下锅煮熟,捞出来浸到冰凉的井水里,放些李婶做的辣酱、黄瓜丝、香菜碎,放盐和醋调味,再放些糖提鲜,酸的、甜的、咸的、辣的,味道丰富,简单、解暑又开胃。
清言才把水倒进锅里,邱鹤年就听见了动静,回过神来,拿了矮凳坐炉灶旁帮忙拉风箱。
清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邱鹤年抬手将他耳边头发上沾的引火的干草碎屑摘了下来,然后动作自然地别进了自己腰带里。
清言眼睛微微睁大,邱鹤年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将那草棍儿又拿了出来,投进了炉子里时,他笑了笑,说:“走神了。”
半夜时,清言睡得正香,突然莫名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