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舒失笑,多日来的疲惫在这会儿逐渐消散。她拉起被角,披在小姑娘背上,问道:“夜深了,怎么还不安睡?”
“我想见一见你。”长孙蛮抱住她手臂,细软的头发垂在两颊。
萧望舒眉目中难得露出几丝愧疚,她轻拍着她背,哄道:“等忙过这阵,我们就回徐州。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长孙蛮委屈上来,小声道:“在高平时,你也是这样说的。”
“……边境需要太平。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先人用血换来的,我不能罢手不管。”她娘很无奈。
“可是我们也管不了什么呀。陛下不相信我们,我们没有权利置喙……”
萧望舒淡淡打断她的话:“他是他,边境是边境,这是两回事。阿蛮,天下是姓萧,但萧家不代表就是天下。”
……啥玩意?等会儿,公主娘这句左右套娃的终极奥义是说——萧家这群歹竹上不了台面,只有她萧望舒一个好笋carry全局掌控天下。
这波直接升到大气层的话术长孙蛮听着发懵。
她干巴巴反驳道:“可、可这里太危险了,连林将军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军营里已经在慢慢发酵紧张不安的气氛。三位主将跑去姑衍山好几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并不简单。
萧望舒拍背的手缓缓停下来。
秦骇统领朔方三都尉府多年,熟知边境地形,魏骁则是朝廷派过来的支援军,两方人马合计各出一队先锋军刺探军情,这合情合理。可谁都没想到他们会撞上姑衍山几十年难遇一回的雪崩,若非斥候在后方扫尾紧盯,可能连这个消息也传不回军营。
考虑到姑衍山深入匈奴腹地,一旦出兵救援,极有可能会打一场硬仗。林冰羽带走了三军大半精锐,从瀚海绕后奔袭,可以称得上十分棘手。
如果这期间匈奴人得到什么消息,大举进攻边城……
许久未得回答,长孙蛮也困倦了。她揉揉眼睛,又开始习以为常地自我圆场:“好吧,林将军好歹还留下了张副将,我们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萧望舒“嗯”了一声。她掖了掖被角,低下头亲亲闺女的脸蛋:“快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长孙蛮打了个哈欠,湿漉漉的眼角泌出泪花。
也不怎么的,大概是这么几天头回见到亲娘,萧望舒坐在床边守了一刻钟,都不见人闭上眼睛。
接收到她娘逐渐严厉的眼神,长孙蛮鼓了鼓腮帮子,万分无辜:“我们再说说话,或许我就睡着了。”
“……你想说什么。”
“就说……就说阿衡舅舅吧!”她突然想起来几日前魏山扶劝她重操爱神旧业。
她爹娘重归于好的通天大道上,司青衡这个拦路虎肯定得先打跑。俗话说得好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谁知她娘猛听这一句话愣了好几秒,眼睛里浮露出迷茫,虽然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舅舅?”萧望舒喃喃道。
“是、是呀。不是阿衡舅舅吗?”
公主娘这个态度,搞得长孙蛮也很迷惑。
萧望舒终于确信自己遗漏了什么。她因为旧事伤痛从未在长孙蛮面前提过往事,过去拥垒皇权中心的两朝元老们也都缄口不言——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惊世骇俗隐于岁月,他们都不愿意再出一个挑战权威的司青衡。
所以天下野史遍流,其中传言却难有几分可信。就连长孙无妄……想起那日洛阳客栈里他发狠的模样,萧望舒垂下眼,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那样的想法。
那日她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想解释一句,却被门外赶来的长孙蛮给打断了。
想来小姑娘也是那会儿听了一耳朵。
营帐外鸦啼绵绵,火红的烛光把树影拉得斜长。似乎想到了年少往事,萧望舒笑了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从容。
她眼里袒露着眷恋,指尖温柔而发颤,轻轻划过长孙蛮的脸。
“阿衡……是我同岁的表姊。若还在世,你该唤她一声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