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绎慌忙喊道?:“阿韫,我这就走,阿韫你铱錵不要放弃好不好!”
他一瞬的怒意俱被谢韫阖住的眸子打散,几乎是毫无形象地杵着地面撑身而起?,而后踉踉跄跄地出?了产房。
谢韫仿佛是在用最后一丝神智观察人世,直到元承绎离去她才启唇,大口大口咽下滚热的参汤。
似经历烈阳酷晒后的一茎菡萏,已是蔫然?欲枯之态,正汲取了最后一点甘露,积蓄着力量,完成她此生?的最后使命。
紧紧闭合的门扇阻隔了产房中的一切声响。
廊檐下宫灯一盏盏,在冬雪中融出?一片暖晕,可檐下的元承绎和元承晚都是一片死白面色,二人沉默地矗立在门外,已觉得自己?发不出?一点声响。
元承晚觉得今夜的一切都无比地荒唐。
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噩梦,掩在袖内的手狠狠掐了掌心数次。
可痛感?无比清晰,她的神智也无比清晰,清晰地告知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谁人都无法自这一场噩梦中苏醒。
人终究是这世间的沧海一粟,在某些时刻总是无助无力的,哪怕世间至为尊贵的帝王,此刻亦不得不对着神佛低头?,一遍遍为妻儿虔诚祈祷。
元承晚也是如此。
她在心头?绝望地祈祷过数遍,可张开眼?,风雪依旧。
这一切不是梦。
她只能接受一切。
接受裴时行六日前便遭难,至今不知生?死;接受她的皇嫂莫名同崔恪一齐摔倒在一处阁楼,而今两?人双双昏迷,皇帝封锁了宫门,可至今亦问不出?线索。
元承晚在这个寒彻心骨的冬夜里?生?出?无限凄茫,可此夜连一轮月都没有。
叫她满怀迷雾都无法被照透。
“娘娘,再加把劲呀,快了娘娘,快了。”
仍是房内侍女的呼喊将她又一次拉回这一片无望的境地。
或许她只能等。
等到天亮。
或许天亮时陇上派遣的第二个信使也该到了,他会为她带来喜讯,告诉她裴时行是安然?无恙的。
今夜的所有痛苦煎熬都只是虚惊一场。
天亮时,谢韫也该平安诞下她的小侄儿,而后崔恪也醒来,所有的迷雾都会被驱散。
可直待到中夜,崔恪未醒,房内隐约传来谢韫虚弱的呜咽。
她还是没能生?下孩子,甚至虚弱的身体也渐渐无力。
他们兄妹二人无知无觉地立在檐下,所有的知觉也一并被风卷走。
元承晚将眸子木然?地定在庭中一抔雪上,雪渐渐住了,并未再堆积起?来。
唯有那抹雪光在她眸中渐渐明亮。
或许是天快亮了吧。
她动了动唇,双眼?涩的发痛,却?不肯移开目光。
东天将晞时,殿中终于?传出?了初生?婴童的第一声啼哭。
“哇——”的一声,不算强壮,却?又清晰到令每个人都释下重担。
雪光越来越明,众人周身的血液因这一声控诉般的啼哭急速开始流淌,所有的知觉顺着五脏六腑,一一重新附归肉.体。
那哭声渐强渐大,仿佛是今夜荒唐中的唯一一抹光亮,就此划破黑夜,将所有人眼?中凝冻多时的泪水也一并激发。
“娘娘生?啦,是个小皇子!”
迷雾仿佛是在渐渐散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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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韫实在太过虚弱,强撑着一口气生?下孩子已耗费了她的全部精力。
此刻初生?的孩儿被洁净柔软的襁褓包裹住,递到皇帝怀中。
而他的母亲正躺在床上,神态安然?,沉沉睡去。
“皇后如何了,她何时才能醒?”元承绎紧凝着谢韫面色,一边小心地抱着怀中的孩子。
这是他和谢韫的儿子。
这可怜的孩子还未能在母腹中吸收到足够的养分便仓促地被迫提前来到这个世界,好似连襁褓都比阿隐出?生?之时短了一截。
他方才控诉似的哭叫了许久,眼?下也同他的母亲一样,心无挂碍沉沉睡去。
“娘娘无事,只是太累了,晕了过去,明日便可苏醒。”
秋和悄悄为谢韫掩上帐帘,望一眼?皇帝怀中的小皇子,而后沉默离去。
元承绎臂弯里?的孩子曾被父亲放弃过,在母腹中时亦不被众人看好,甚至方才还因了今夜的意外被憋紫了脸,差一点儿就要母子俱亡。
可他终究顺利出?生?。
且还生?成了在这宫廷之中,被许多人期待的性别。
皇帝眉心轻蹙,一会儿望榻上的谢韫,一会儿又低头?凝视怀中的小人儿。
明明什么都有了,妻儿都在怀,可他忆及谢韫临盆时的异样态度,却?无端生?出?一种惶恐。
好似什么都无法抓在手中。
“皇兄。”
是长公主打断了皇帝杂如藤蔓的思绪。
她紧接着说出?了第二句更?为震撼皇帝心神的话语:
“臣妹要亲自去陇上。”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