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下终于记起要给皇帝请安,拱手道:“娘娘眼下已无大碍,只?是小皇子?实在太过虚弱,臣医术不精,亦不敢保证……”
元承绎仿佛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对?着医官这番看似无能的说辞倒未显出多余的怒意,直直略过辛盈袖便入得内间。
辛盈袖依旧恭敬地拱手,侧身?避过帝王。
而后回想起谢韫方才同她的私语。
“袖袖,本宫对?不住你,但本宫希望你待会儿对?陛下讲,就说是本宫腹中孩儿虚弱,不知?能否平安降生。”
乍闻此言,辛盈袖心头讶异,因为谢韫的胎相一日日稳健,若不出意外,这个?孩儿是能够平安降生的。
可她方才佯装腹痛,此刻又提出这般离奇的要求。
辛盈袖脑中蓦然?勾连起什么。
她想起近日传扬于上京,说是明年开春要选秀的闲言。
只?觉自?己?模模糊糊触到了帝后间的禁忌。
素来正?直的小医正?终于沉默地点了头,应允了谢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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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的谢韫掩起了流苏锦帐,没有人窥得见她独自?卧在榻上的情形,也无人得以窥见她面上的表情。
只?在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时,女子?尚带着几分?虚弱的话?音自?帐后传来:
“臣妾眼下形容,衰朽狼狈,不堪一见。请陛下不要掀开帐子?好不好?”
元承绎蓦然?被定身?在原地,说不出心头究竟是多少?酸苦滋味。
却又听她话?声惶惑,甚至带了浓重?哭腔:
“夫君,怎么办,我可能还是保不住我们的孩子?了。”
他和他的妻子?被这一道刺金描凤的华帐隔开,倒好似将他们之间的心弦也割断。
不知?为何,元承绎竟觉,他极难与谢韫此刻的悲伤感同身?受。
可谢韫那么痛苦,他怎能眼睁睁望着她痛:“阿韫,没事的,只?要你在就好了,朕要的是你,只?要你陪着朕身?边便好。”
谢韫靠在枕上,讥讽地挑起了唇角,全不似她话?中透露的无助。
可她还是能拟造出一种万念俱灰的嗓音,颤颤问出下一句。
倒好似将自?己?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放在了元承绎面前?。
一旦她问出去,便将自?己?的最后一片心也一并递去了元承绎面前?。
等待他的疼惜拾起,抑或是一脚踏碎。
“夫君,怎么办呢,我若留不住孩儿,百官岂不是又要上书……”
朝野针对?皇帝子?嗣一事的争论素来没有过平息,其实哪怕是谢韫此番再次有孕,亦有人不断进言,请求皇帝广选嫔御,以繁衍皇嗣。
元承绎在过去的五年担起前?朝风雨,一力将这些声音挡了回去,为的是护住谢韫。
甚至初时,他还狠狠罚过几个?最为执着迂腐的谏臣。
可他此刻受着谢韫的一问,却并未答话?。
他和阿韫的子?嗣缘分?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这段时日以来,谢韫万分?小心地呵护腹中那脆弱如风中烛火的子?息。
如同令他二人无比失望又痛苦的前?两次一般。
可元承绎却已然?做好了同这个?孩子?无缘告别的准备。
也做好了明年开春选秀的准备。
这些都是既定之事,无力更?改,他不可能欺骗阿韫一时。
谢韫在这一片沉默里将唇角的讽笑扯的更?大。
她原本只?是瞪着帐顶承尘,心血漠然?地装出脆弱泣音,听着帐外的元承绎的反应。
可此刻大大地张着眸,泪珠子?竟当真自?眼眶滚了出来。
她默默揩干了两行差点儿滑入耳廓的泪,长长吐了口气,一并将自?己?的所有痴妄都吐尽。
只?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臣妾知?晓了。”
他同她都听懂了方才那句是谢韫的试探,而后的沉默也是元承绎的回答。
“臣妾会做好一个?皇后的职责,陛下,您可以相信臣妾。”
元承绎只?觉心如刀绞,并不应声。
可过了几息,谢韫又道:“陛下,臣妾有些倦了,您政务繁忙,便先回吧。”
至此,那顶描金绣凤的锦帐之内再无反应。
“阿韫,你不要多想,朕爱的人只?有你,你会是朕唯一的妻子?,是大周唯一的皇后,朕会好好待你。”
半晌之后,他对?着满室岑寂出了声,终究还是挪动了步子?。
就此离去。
帐内的谢韫只?觉眼睛是不是坏了,只?因那些不断冒出的泪水怎么也抹不干。
她不断抬手去拭,却忽而被哭意哽出了一声啜泣。
不过幸好,并没有人听到。
最幸好便是,她方才掩起了帐子?,不必望见元承绎的表情,也不必对?着元承绎那张脸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