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书中交代,周旭于万寿宴前曾与臣有过会面,归家后神色轻狂,隐有兴奋之色。
“本因便在,乃是臣利用了周旭。
裴时行嗤笑一声:
“他说臣先是将那药予了他家郎君,谎称会助其成事。而后却假作自己也中药,迷失了神智,继而玷污了殿下清白。”
“可怜他家公子为人做嫁衣,白白送了命却至死不知臣的狼子野心。”
元承晚皱着眉听完。
裴时行所说实在是非常离奇又曲折的情节。比她昨日自听云房里拿来翻过的劣造话本子还荒诞。
“哦。”
长公主面色不为所动:“皇兄信了?证据是什么?你又为何要帮周旭?”
裴时行顿了一顿,随即抬眸,目光热切又含悲地望住她。
似是溺水之人无望地抓住湍涌急流中唯一的稻草。
“殿下竟是相信臣的么?”
下一刻又恍然,苦笑一声道:
“他的说辞是,臣予他家郎君的药乃是东夷一地的秘药,名唤颤声娇。
“入水一化即无形,便是事后查验,也与寻常房中助兴之药无异。
“唯一妙处便在,颤声娇专用于女子房中。
“可这药又当真不同寻常,待女子服食数日后仍有眩晕、嗜睡之症,却能柔嫩肌骨,使腰软身轻,遍身肌肤粉光若腻,故并不大能引起怀疑。
“最主要的一点在于,此药能助孕。”
服而动,动而交,交则孕。
甚至那状子里还有更多直白的语辞,但他不必再拿那些不堪入耳的东西来污她耳目。
“他说这药万金难得,故臣当时只予了周旭星点儿,恰好是一成年女子的用量。
“这周家仆子由此宣称,臣当日与殿下所误食的并非同种药物,故双方药性起后的反应当是不同……”
长公主乃千乘贵体,自不会有人胆敢亲自向她追问,细询她彼时情动究竟是怎样一副痴态。
但皇帝昨日便特意交代过来长公主府上请脉的医士详察,那近随所述的种种反应竟逐一在元承晚身上有所体现。
其实甚至都不必自这诸多反应来印证——
单从当日,她不过在体内存了那么一会儿便能有孕,可知是这药在作怪。
元承晚默然。
她那几日后的确总觉自己昏然欲睡,但也以为是裴时行太过凶悍所致。
及至后来,听寒听云晨间为她梳妆时也赞说殿下面若芙蓉,眉眼顾盼有神飞,竟是殊艳更胜从前。
她们几个未知事的小丫头还当是孕中丰满,这才令美人添了风韵。
如今却道是另有玄机?
长公主蹙了眉,因裴时行方才所述那些女子身体会生的诸多变化嫌恶不已。
“那你呢,你帮周旭的缘故何在?”
裴时行神色寥落,平铺直叙道:“这便是臣的另一桩罪了。
“陇上道的盐铁产量及赋税均有异样,是臣身为御史,监察不力;而后更是私收贿赂,故作不知,为之遮掩。
这样便说得通了。
周旭因前次受裴时行弹劾一事耿耿于怀,故此暗中窥伺,拿了他受贿的把柄来要挟。
而裴时行果真受此挟制,却原来是只在表面上假意顺从,实则为免后患,直直取他性命。
这个理由寻的极其巧妙,饶是裴时行也不由在心下暗赞。
今日他入宫恰好是为向陛下禀明陇上籍册的数目异常,可对方竟一早就预备为他罗织下这个罪名。
他本可凭今日主动禀告这一举动来自证清白,可对方时机掐的巧,便成了他本就心怀鬼胎。
知那仆子一死便担心东窗事发,这才急忙撇清干系,上报圣听。
那忠贞仆子甚至交代了周旭收集的证据所在。
皇城卫昨日亦依着那份伏罪书,寻到了安乐坊中一个同周旭相游甚好的妓子,而后又自那妓子的榻下暗格里搜出了书证。
里头的一沓信件明明白白是裴时行的字迹,内容先是索贿,而后更自甘堕落,充作贼子眼线,向其告录京中动向。
且另附一份账册,上书何年何月曾上奉裴时行多少缁财银两。
那账册上头的每一样物什都能同裴时行家下资产一一对应起来。
整份书状极为缜密,动机、手段、证据、证人、证言俱全。
这忠仆甚至以命证身,以身死的代价来为周旭伸冤。
意在将真正的恶鬼裴时行拖入地狱。
可长公主的态度竟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那皇兄呢,皇兄怎么说?”
裴时行已在她的思虑之间拭毕斩霜剑,此刻收剑入鞘,铮然一响。
话音也同剑鸣一般透出凛冽:
“陛下允了臣七日为期,届时若不能自证清白,便一并算臣懈怠监察与侮慢殿下两重死罪,革职下狱。”
元承晚似信非信。
皇兄一向欣赏且倚重这位河东麒麟子。眼下尚有存疑之处,怎的就如此轻易便要放弃他?
“可你若当真设计周旭,又何必将自己牵涉其中,皇兄怎么看?”
“陛下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