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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不夜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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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吃象、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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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该、万俟卨等人齐刷刷地望向门口,兵部尚书程真和礼部尚书曲陌沉不住气,竟尔站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这是宫里来了消息,还是秦相有了消息。

门口有紫袍一闪,他们还没看清来人,就见那人在门槛上一绊,“卟嗵”一声,结结实实摔进了待漏房。

一顶乌纱帽骨碌碌地,就滚到了万俟卨的脚下。

众人一呆,定睛细看,摔倒在地的正是枢密使秦熺。

兵部尚书程真吃惊地道:“枢相,身子可要紧么。”

说着,他便上前搀扶秦熺。

秦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道:“诸公,家父……家父被贼人杀死了。”

众人一听,不禁大吃一惊。

官家现在情况如何还不得而知,虽然皇城使木恩说皇帝只是受了惊吓,惊厥过去。

但这些官员哪个不是在宦途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官,哪能轻信他的话。

现在秦相又死了!

一日之内,帝、相连续出事,这是要惊天动地啊。

纵然是觉得秦桧出事对自己有好处的万俟卨,也因事关重大心中惴惴起来。

沈该定了定神,忙道:“枢相坐下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熺现在慌里慌张,全然没了主意。

一直以来,都是秦桧给他撑腰,不管什么难题都有秦桧给他拿主意。

现在,他父子俩正谋划换一个大当家的时候,大当家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他爹先死了。

自临安往建康一路布置的船只、车马,要不要撤?

暗中动用的兵马、关防,会不会留下痕迹,在之后陆续传到官家耳中?

没有了父亲,纵然官家也死了,新君立谁,他还能说的算吗?

不要说沈该、万俟卨这等资历深厚的老臣,六部尚书也未必对他言听计从吧。

议立新君,他就不指望能主导其事了,可……他的枢密使之位还能不能保住?

为了应对今日官家之死,秦家暗中做了许多准备。

如果官家死了,父亲扶立新君,这些准备留下的痕迹,便没有半点问题。

因为不会有人禀报这些可疑的迹象,也不会有人追查这些可疑的迹象。

可现在……这些痕迹会不会暴露秦家的密谋?

这一刻,如果秦熺被人一刀砍了,惊吓也就那一刹那的事儿。

唯独这么多的“雷”摆在那儿,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中的哪一颗会炸。

等待危险的到来,这才是让他最恐惧的。

他哆哆嗦嗦地把率人追去救父,一路追至大理寺时,见到的可怖一幕说了一遍。

说到他命人砸开变形的车轿时,尚未及描述车中所见景像,他就脸色苍白地推开程尚书,踉跄地冲到墙角,抱起唾壶呕吐起来。

众人见此不禁面面相觑。

万俟卨想了一想,忽然阴恻恻地道:“大理寺,风波亭,诸位,这个地方,难道没有让你们想起某个人、某件事?”

众人神情各异,默不作声。

万俟卨斩钉截铁地道:“毫无疑问,这件事就是岳飞余党所为!

否则怎么那么巧,秦相恰恰就死在风波亭前?”

沈该眉头紧锁,心中也有些动摇了。

种种迹象,若按照万俟卨的说法,还真有点像。

但……即便是真的,那也一定是岳飞昔日一些部下所为,绝对没有什么岳飞余党。

因为岳飞,从未结党。

沈该虽然是主和派,对岳飞他还是由衷敬佩的,也能对岳飞做出公允的评价。

更重要的是,他虽是主和派,但他深知,朝廷不能没有主战派。

这就像两兄弟跟邻居发生争执,他认为邻居人丁兴旺,若跟人家动起武来,自己家会吃大亏。

所以,他决定讲理。

但,他在前边跟人家讲理,后边如果有一个红了眼睛,提着锄头要玩命的兄弟,对他讲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没了这个兄弟,或者这个兄弟比他还怂,畏畏缩缩地躲在后边不敢吭声,那他哪还有跟人家讲理的资格?

他的主和主张,是从他对两国国力强弱的判断出发的。

而万俟卨则不然,万俟卨只是想利用一切机会排除异己、把持大权。

沈该不希望出现这种局面,所以万俟卨一开口,沈该便果断地道:

“万俟公,皇城司正在追捕刺客,何妨等他们报来查缉结果再说?

我等身为大臣,切忌捕风捉影、妄加揣测!”

这句话沈该加重了语气,秦熺正想附和万俟卨,听沈该语气严厉,登时心中生怯,便没敢开口。

其实枢密使是副相,而且是军方第一人。

秦熺的身份、地位够份量。

再加上现在死去的当朝宰相是他的父亲,作为苦主他的话就格外有份量。

如果他马上应和万俟卨,一口咬定是岳飞余党挟恨报复,刺杀官家和秦相,那么纵然不能坐实此事,也能引导风向,把水搅混。

可惜,他没有那个胆魄,更没有那个敏锐的眼光,白白错失了这个机会。

万俟卨对沈该的话自然不服,但秦桧已死,沈该这个次相现在就是首相。

秦熺那个废物又只管抱着唾壶心有余悸地发抖,一句话的忙也帮不上。

万俟卨心思一转,也就没有坚执己见,只是不悦地哼了一声。

这时,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该、万俟卨等人急忙向待漏房门口看去。

不出所料的话,这一次应该是宫里有消息了。

果然,应声出现在门口的正是内侍大档张去为。

因太后老迈,皇后又病体不适,今夜张去为便留在宫里侍候,没有伴驾去游河观灯。

张去为走进待漏房,目光一扫,眉头便是一皱,开口问道:“诸公,秦相还没来么?”

秦熺捧着唾壶,对张去为惨然道:“张大珰,家父……来不了啦。”

沈该轻叹一声,道:“张公公,官家情形如何了?

宫里若有旨意示下,晓谕臣等便是。秦相他……已然死于刺客之手了。”

张去为听了顿时呆若木鸡,秦桧……死了?

一时间张去为心神茫茫,怔立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沈该道:“张公公,官家可是无恙?官家若有旨意,还请张公公晓谕臣等。”

“啊,啊……”

张去为醒过神儿来,说道:“官家……没有大碍。官家有旨,传……秦相和沈相进宫。”

沈该花白的眉毛一耸,道:“老夫随你面君!”

……

福宁殿里,太后韦后和一脸病容的皇后吴氏,紧张地站在御榻旁。

在她们身后还站着好几位尚药奉御,也就是御医中职位较高的几位。

御榻旁,坐着一个正给赵构诊治伤势的御医。

赵构身上有两处刀伤,一深一浅,全都敷药包扎过了。

但那柄蓝汪汪的“苦无形”,分明就是淬过毒的样子,太后和皇后岂敢大意。

因此她们召来御医院里几位最有名的御医,不管是精于哪一科的,都召来为官家诊治。

赵构刚才苏醒了一阵,吩咐传秦桧和沈该进宫,此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正在诊脉的这位御医仔细号完了脉,起身向太后和皇后行了一礼,道:

“太后,皇后,那柄奇门匕首上所淬何毒,现在尚不得而知。”

他顿了一顿,道:“但臣为官家诊脉,所得结论,与几位御医相同。

此毒虽然引起官家龙体发热,然并非剧毒,毒性尚还温和。

臣以为,以排热解毒之药为君药,以清热养阴之药为臣药,再以固本培源之药为佐药,三五日内应可将余毒排清。

真正严重者,是这口匕首入体颇深,险些伤及官家内腑。

如今应让官家卧榻静养,尽量不要走动,尤其不宜大喜大怒……”

这位御医所言,和其他几位御医所说大同小异。

其实赵构所中的这种毒,是柳生四十竹在研制毒药时无意中发现的一种奇异毒素。

它中毒伊始,症状极为轻微,就如这些御医诊断的一样,除了低烧、气促,易眩晕,似乎并无大碍。

可问题是,它对内脏器官的损坏是根本不可逆的,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疗。

用不了几天,赵官家就会出现急性呼吸衰竭、多器官功能障碍、胃肠道出血、心力衰竭等一系列致命症状。

你可以把这种毒,比喻成从电鳗尸毒中提炼出来的“百草枯”。

可是,这是柳生四十竹秘而不宣的一种奇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这种毒药的特性。

御医们不知道,杨沅也不知道。

所以次日一早,杨沅准时进了枢密院。然后,他就听到了两个重要消息。

这是两个还未正式公布,只在枢密院这等最高衙门里流传的内部消息。

据说,官家性命无恙。获悉秦桧被杀后,官家已然任命参知政事万俟卨接替秦桧,拜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据说,万俟卨向官家进言,指称昨夜刺王杀驾之举,乃岳飞余党所为。

理由就是,秦相被杀的地点,正是当初岳鹏举被害的地方。

官家已经认可了万俟卨的说法,决定由万俟卨、秦熺、木恩三人全权负责调查此案。

可以想见,万俟卨一定会利用此案大做文章,趁机排除异己。

杨沅没想到赵构和秦桧这一狼一狈只死了一个,竟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至此他已别无选择,不出手,之前所有的谋划,都将适得其反。

那就出手!

既然他能吃了那只“象”,那么这个“军”,他也能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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