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推开,满屋子刺鼻的中药味——
“小喜,郎中请来了吗?咳咳咳——”
说话的人是赵姨娘,她有气无力的守在床榻前,见没人回应,才转头去看,这一看,立马吓得缩起肩膀——
“母母亲”
“瑾珍怎么了?”
赵姨娘身子素来不好,每日都要在院中煎药,林瑾珍孝心可见,亲自替姨娘煎药,哪承想煎药的砂锅破裂,一锅煮开的汤药全泼在了手上。
“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
“昨日的事,怎么今日才去请郎中?!”
“涂了药的,想着没大碍.哪知道半夜烧了起来.夜里不好请郎中.”
“你也是当娘的,这种事情怎可马虎大意!”
林老太太瞧着床榻上躺着的林瑾珍,烧的整个人都在说胡话,浑身烫的像快要冒烟儿似的,那手上裹着好几道纱布,黑色的药膏浸透出来,脏兮兮污浊浊,眼皮不由的猛跳——
“快陶嬷嬷.快去济明堂,把鲁郎中速速请来!”
云霞居里,齐燕差点儿没被茶水呛着喉咙——
“老太太回来了?”
“可不是,现下就在五姑娘的院儿里,刚打发陶嬷嬷去济明堂请鲁郎中,发了好大一通火呢,说院子里的下人都死光了还是怎么了,竟要五姑娘一个做主子的端药.”
“嘶——这下遭了!”
姜妈妈见齐燕这番表情,甚为不解“夫人,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要问责也问的是她柳惠。”
“你懂什么!柳惠禁足这些日子,掌家权都被撤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管的上什么?倒是我前几日才从外头买了一批下人,老太太真要问责,我也逃不掉!”
“啊?这”
“不行.你带几个人过来,随我快去一趟。”
消息都传去了云霞居,琴瑟轩又如何会不知?柳惠绞着手里的绢帕,冲林瑾姝的额头捣了几下——
“你说你好端端的吓她干嘛?现在好了,老太太肯定又要找事儿!”
“女儿不过就是在她耳边喊了句,其余什么都没做,谁知道她胆子比老鼠还小,竟能打翻汤药烫伤了手?”
林瑾姝一脸委屈的模样——
“她烫都已经烫了,母亲现在就算把我骂死也于事无补。”
“你这死丫头,才说你两句,就跟我委屈上了?于事无补,你倒是惯会用成语!敢情去老太太那儿挨训的不是你?”柳惠没好气的道:“我这禁足的事情刚好些,这一下不知道又得被关多久。”
林瑾姝的脑子转的快,眼珠在眼眶里来回一骨碌,适才的烦恼全不见——
“母亲,要女儿说,老太太这事怪不着您。”
“怪不着我?那怪谁?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赵姨娘是我的陪嫁丫鬟。”
“您的陪嫁丫鬟又怎么了?赵姨娘是下人,五妹妹又不是,缺什么少什么完全可以自己说,她不说那是她的问题,再者了您现在又不掌家,哪房哪院缺了少了,您就是有想管的心,也没能管的力。”
柳惠神情微微一顿,似乎品出些滋味来——
“你的意思是”
“女儿记着前几日二叔母可是才让管家从外头买了一波丫鬟小厮,好像往每处院子里都分了几个,连柴房都没有落下呢。”
林老太太骂了一圈,才发现这院子里除了那个有些呆傻的小丫鬟,竟再没有多余一个,不由得冷笑——
齐燕领着七八个丫鬟小厮赶来,恰巧迎上老太太的冷笑,老人家嘴角在笑,眉间却拧成了一股粗粝的麻绳,看得人心头发颤。
“母亲,儿媳听说珍丫头的手烫伤了?”
“昨日伤的,怎么你不知道啊。”
“儿媳不知啊。”齐燕硬着头皮跟老太太周旋“定是.定是下人伺候不周,儿媳这就重重处罚!”
说罢,便要姜妈妈去拿那个小丫鬟。
“你拿她干什么?要不是她,我还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儿呢!”
“.”
“你说你,到处都分配了人,怎么偏偏落下了这儿?说你不是故意的,我都不信!”
“母亲,儿媳如何能是故意的,真的是不知道这里缺人啊,您也知道赵姨娘是嫂嫂的陪嫁丫鬟,这院子一向都是她来操办的,我我是弟媳,怎么好插手.”
“你现在是弟媳了?当初给你锁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话?”
“我母亲我.”
齐燕哑口无言,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老大媳妇儿呢?”林老太太又发话“珍儿可是记在她名下的,也是她的女儿,她是打算就这么不闻不问啊?有她这样当母亲的吗?!”
“回老太太的话,已经差人去叫了。”
柳惠到的时候,齐燕正躬着腰身,一副挨训的模样,这让她想到当初自己在宁安堂挨训,齐燕在旁边看笑话的场景,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日自己受的罪,今儿她怕是也要都尝一遍。
绢帕就捏在手里,柳惠来的路上全想好了,什么都不说——先哭。
“珍儿怎么了?珍儿怎么了?”
就她喊得这一声,叫屋子里的赵姨娘听见,赵姨娘怕极了柳惠,当即就要出去迎,被林了了挡住去路——
“不要去。”
“不行~姐姐姐姐来了”
林了了不知道赵姨娘是如何把姐姐两个字喊出口的,瞥见榻上奄奄一息的林瑾珍,心中突然不值,难怪她性子怯懦,连说句话都不敢抬头,试问有这样一个母亲,如何能抬得起头?!
“我说了,不要去!”
林了了声音不大,眼睛却在冒火,依照以前的性子,她早开骂了!
“回去,照顾你女儿去,外面的事祖母自会处理。”
赵姨娘是被林了了吓回去的,再度伏在床边,呼吸声都弱了许多。
屋外,齐燕站在柳惠旁边,太阳穴突突跳,恨不得眼睛能生出刀子,一刀剜死她!这么会演戏,怎么不干脆唱戏去算了!
“哭什么哭!人又没死,你哭谁看?!”林老太太一句话就能噎死柳惠“昨日烫的手,今日才跑来,你这个母亲当的轻松啊。”
柳惠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欲落不落。
“母亲,要不儿媳先去瞧瞧珍儿吧,这丫头身子不好.”
“不必了,你又不会瞧病,进去干什么?添乱!”林老太太看了看柳惠“我想问问,给院子里就安排一个丫鬟,是你的主意啊?”
柳惠猛地一怔——
“怎么能是我的主意呢.母亲,您知道的,我早不管这些了。”
“哦~~”林老太太点点头,又看向齐燕“听见了吧?你嫂嫂早不管这些了.说来还是你这个掌家的错儿。”
齐燕的手指头都快被自己攥碎,明明跟她没关系,却又不得不认——
“是是儿媳的错,儿媳这.这第一次掌家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我这就让姜妈妈安排,以后以后定不会再发生这类的事情。”
“既然掌家就要有个掌家的样子,拖拖拉拉优柔寡断,再有下次,看我不重重罚你。”
“是,儿媳知道了。”
这边林老太太发作完,那边陶嬷嬷领着鲁郎中进来,才将门板打开半扇,柳惠跟齐燕都抻头往里探。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啪的将门反手关上,只留给她们一个闭门羹。
齐燕与柳惠互视一眼,目光交锋片刻,谁也不睬谁,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的离去。
“如何了?”林老太太关切孙女。
“烫的有些严重,需得先将水泡挑破,把里面的脓液挤出来。”鲁郎中是济明堂里最好的坐诊郎中。
林了了将林瑾珍手上缠着纱布扔到一旁,上面密密麻麻的水泡,光看着就渗人。
“那快挤吧.别.别耽误了。”林老太太被刺激的眼睛犯晕,陶嬷嬷连忙将她扶住,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按理说,这事该由赵姨娘来动手,可赵姨娘托着自家女儿的手,反复好几次,就是怎么都下不去针,她本就是软弱的人,此刻竟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林了了先前觉得林瑾禾就够可怜了,亲娘死了不说,还要被亲爹跟后母送去给老太监当妾,可现下看来.她好运多了,至少没摊到像赵姨娘这样的妈,至少还有些骨气,在危急时刻,宁死不屈,若是换做林瑾珍,恐怕第一个让她低头认命的,就是她这个娘!
“我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