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莳却摇头了:
“从陷阱去到东馆三楼的路途,并不比去后馆六楼起居室的路途短多少,若再加上杀人和砸玻璃的耗时,两者应该差不多。”
沈莳指了指自己:
“如果汪二朋是我杀的,那么我很可能会和取绳梯的知锦在半路撞个正着,甚至比他还要晚一步回来,那不就穿帮了吗?”
“对啊!”
戚知锦也在旁作证:
“而且就算沈哥跑得很快,比我先一步赶回地下室吧。可他一路跑回来,肯定会喘得很厉害呀!我不可能注意不到的!”
伍洛汀一摊手:“那就只能你俩是同谋咯!”
“说别人是同谋,那你呢?”
陆秀憋不住了。
“毕竟没人能证明窗户破掉的时候,你是不是真在温室里啊!而且窗户后的人影也是你自己说的,别人根本没见过!反正,我从水塔上就只能看到窗户破了那一下子而已!”
陆秀做了个弹弹弓的手势,又一指桌上的自由女神像:
“你完全可能搞个什么计时机关,让窗户在那个时候破掉,再把铜像给弹出去啊!”
“你当你在演《名侦探○南》吗!”
伍洛汀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如果我真搞个定时机关,现场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还有,用完的机关怎么办?谁帮我收拾?你吗!?”
“那谁晓得呢!”
陆秀嗤笑:
“毕竟,那‘什么’的样可多了,鬼知道是不是……”
陆秀的这句话说得含糊,但沈莳身为剧本杀玩家,即便对方不明说,也能猜到,那“什么”指的是辅助系统里千奇百怪、样繁多的app。
“行了你们俩别吵了!”
冯杉杉听得心烦,喝止这两只争了一晚上的斗鸡。
“我们先姑且相信伍洛汀没有说谎好了。”
他朝管家和陆秀看了一眼:
“你们俩呢,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
“我说了一百遍了!”
陆秀两口啜瘪柠檬茶的软包装,不耐烦地说道:
“我当时在东馆楼顶的水塔上,听到玻璃破碎声,立刻低头去看——看到的就是有东西从窗户里飞出来,落到了雪地上!”
他朝餐桌上的自由女神像抬了抬下巴:
“但我离得远,不确定掉下来的是不是真是这玩意儿!”
伍洛汀差点没憋住,又要回嘴。
不过这一次沈莳赶在他之前先提问了:
“然后你就到三楼去查看情况了,对吗?”
“这我也说过八百遍了……我确实是立刻就爬下水塔,到三楼去了。”
陆秀撅了撅嘴,好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在三楼找到汪二朋的尸体之后,我没敢进房间,直接就下楼了。”
伍洛汀瞥了眼“大象笔记”的记录,插嘴:
“然后我在大堂碰到陆秀,当时是九点五十五分。”
“伍洛汀看到窗边人影消失是九点四十二分,从四十二分到五十五分,中间只有十三分钟。”
沈莳在山庄平面图上比划了一下温室和水塔的位置:
“加上到雪地里捡雕像和到三楼查看尸体的耗时,确实差不多刚好能够在大堂碰面。”
“哼。”
伍洛汀冷哼一声:
“陆秀这姑且能算是不那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吧。”
“好了,到你了,管家先生。”
冯杉杉看向管家,“你还是坚持自己一直呆在前馆六楼的说法吗?”
管家双眼中闪过浓郁的纠结。
作为一个圆滑惯了的社会人,在情势对自己极其不利的时候,管家的本能反应就是要编一套对自己尽可能有利的说辞。
然而,他的智商没有高到足以令他在如此焦灼的关头现掰一番挑不出破绽的谎言。
犹豫再三,管家还是点了点头,垂头丧气道:
“我等戚知锦离开以后,就直接上楼去了,然后一直呆在前馆六楼。”
管家比了个向上的手势:
“我先处理掉自己房间里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然后去翻了张宜的房间……”
他烦躁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对,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你们爱信不信吧!”
没有人答话。
身在剧本杀中,人人都可能是个影帝。
只要稍有些脑子的,都不会被对方看似无辜的自我剖白唬住。
“ok,那么最后轮到我了。”
冯杉杉直接忽略管家,掏出自己的任务卡片,“唰”一下抛到了桌上。
“就像卡片上写的那样,我的任务地点在后馆地下室,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我的行踪。”
他环视众人,用缓慢而清晰的语调说道:
“不过,我可以提供一个线索。”
冯杉杉一句话完全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伍洛汀往前探了探身:
“什么线索?你快说啊!”
“我这个人呢,解谜游戏弱得一批,连空当接龙都从来没通过关。”
冯杉杉笑了笑,说道:
“所以我今晚做任务的时候,连地下室入口的机关都倒腾了很久。那会儿我觉得自己或许实在搞不定那玩意儿,就想能不能回头找点线索,不知不觉就往回走了一段路。”
有人追问:“你走到哪里去了?”
冯杉杉答:“没多远,只是上了楼梯,站在一楼的楼梯间里。”
又有人问:“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隔着玻璃感应门往大堂里瞧,正好看到斜对角温泉浴室的门动了一下,有人闪了进去。”
“什么!”
不止一个人惊叫起来:“那人是谁?”
“不知道。”
冯杉杉摇了摇头:
“时机很不凑巧,我没看到那人的脸,只看到他穿着白袍,对——就是我们现在穿的这一身。”
沈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是几点钟?”
冯杉杉答得很干脆:
“我那时候正好看了看表,所以非常肯定,是八点五十八分。”
“还不到九点吗?”
伍洛汀摸了摸下巴:“那有没有可能,你看到的就是在浴室做任务的张宜本人呢?”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但仔细一琢磨,我觉得应该不是。”
冯杉杉朝沈莳一伸手:
“张宜的任务卡片给我瞧瞧。”
沈莳将张太子爷的任务卡递给了他。
“看这四句诗,‘浴室烟雾缭绕,寒冬亦如暖春;池水波光荡漾,不知隐藏多少秘密?低头细细寻觅,或有意外惊喜。繁星归于本位,开启崭新篇章’。”
冯杉杉大声把那四行诗给念了出来:
“第一个词就是‘浴室’,除非张宜是个物理意义上的脑残,不然怎么可能在外面耽搁二十分钟?”
“对啊!”
戚知锦叫了起来:
“张宜是八点三十五分出发的,怎么可能八点五十八分才找到就在宴会厅旁边的浴室呢!所以——”
兴奋之下,他尾音都叫劈叉了:
“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没错!你说得没错!!”
比戚知锦更亢奋的,是管家。
“如果那人真是凶手的话,那么我就是无辜的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回大概率要背锅,没想到峰回路转,冯杉杉竟在关键时刻爆出了对他极其有利的新线索。
管家激动得原地跳起,“八点五十八分,那时候我还在宴会厅里呢!”
他朝陆秀和戚知锦一指:
“他俩可以作证,那时他俩还没出发,我们三人就呆在宴会厅里,对吧!?对吧!?”
听管家这么一嚷,伍洛汀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如果这条线索成立,那么六选一的嫌疑人范围就会骤然压缩成三选一,怎么看怎么对他很不利。
特别是在沈莳有戚知锦给他做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那自己的嫌疑岂不是要上天了!
他将炮口对准冯杉杉。
“这么说,你也是有机会杀死张宜的人之一啊!”
伍洛汀说道:
“毕竟你可是第三个出发的,时间来说很充裕了!”
冯杉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如果是我干的,我根本没必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呵。”
伍洛汀嗤笑:
“我们也可以认为你是逆向思维,为了误导我们,才胡诌了一个线索的啊!”
两人再度掐了起来。
管家一心想要争取对自己有力的证据,完全站在了冯杉杉那边;陆秀觉得冯杉杉的证词是孤证,选择不相信;戚知锦则茫然无措,几次试图和稀泥都找不到切入点。
沈莳却只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他的脑中充斥了太多的想法,千头万绪,却好似拼图欠缺了最关键的一片,无法勾勒出那若有又似无的朦胧真相。
沈莳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又伸手取过没喝完的草莓汁,旋开瓶盖,凑到唇边,仰头连灌了两大口。
他要让自己保持清醒。
——早知道刚才就不该选草莓汁,而应该拿罐咖啡的。
沈莳这么想着,将还剩几口的瓶子放回到桌上。
随后他的视线很自然地扫过其他几人的饮料。
冯杉杉的气泡水、伍洛汀的可乐、陆秀的柠檬茶、戚知锦的矿泉水,还有管家的无乌龙。
——原来如此!
沈莳只觉仿似有一股电流从尾椎直贯天灵盖,瞬间将他劈了个五感通彻、灵台清明。
“哈哈、哈哈哈。”
沈莳低低地笑了起来。
——竟然是这样!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