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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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眠之捏着信纸的骨节泛白的厉害, 有泪痕砸在纸面上,晕开一团墨迹。
苗观乘从始至终都安静的站在她身边,等她看完后才把盒子里的吊坠拿出来。
是一枚上好的白玉做成的平安扣, 扣绳上方被系了一颗圆润的红色珠子。
“是纪叔叔找人给你做的, 特地找了师傅开了光, 给你保平安的, 也是他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本来是要等你今年生日给你的,提前给你,也算是个念想。”
纪眠之抬手接过,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 小心翼翼的戴在脖颈上垂在胸口处,整张脸埋在臂弯里, 小幅度的颤唞着,哭腔细细的。
“别哭了,带你去个地方。”
苗观乘强硬的拉起蹲在地上埋头哭泣的纪眠之, 顺带从玄关上摸过车钥匙,两个人一路疾驰到bernal heights park。
苗观乘没走最常见的那条游客路上山, 另辟蹊径轻车熟路的带着纪眠之从另一边上了山,两个人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下,往下俯瞰是大半个旧金山市区的高楼, 远处是一览无余的天际线, 纪眠之没心情欣赏,握着手机一遍遍固执的给徐舒婉打电话。
可是对面始终是关机。
“后来呢?”纪眠之忍不住问。
“可是再难过,你都不该这个时候回国,白白浪费纪叔叔给你绸缪的这一切。”
“什么都做不了,你是,我也是。”
在旧金山经历过风雨日落的小少爷看人眼力果真是极好的,轻而易举的把纪眠之心底藏着的那点东西都翻腾出来。
可是纪眠之曲解了她的意思,徐舒婉口中的等他回家是等已经永远属于他们的纪青寺回家。
说着说着,苗观乘少了点平时散漫不羁的态度,多了几分严肃和认真,“纪眠之,你其实早就猜到你爸会出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吧?”
“如果真的很难过的话,那就努力变强吧,强大到能翻云覆雨,然后回国,见你的爱人和家人,在此之前,好好活下去,是第一,所有人都希望的第一。”
山顶半坡的风细细的吹过,身后的树和手下的草都细微的荡起一个弧度,偶尔有几只鸟飞过,被行人牵来散步的狗追逐。
“这里面有让人奔波忙碌的高楼大厦,也有让人贪恋的家庭温暖。可是纪眠之,万千灯火,总会有一盏会重新为你亮起。”
“后来啊。”苗观乘扯了一根腿边的草捏在指间把玩,眼神落在远处,像是回忆,然后轻飘飘的,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遗憾,“后来我爸命留在了那,钱带回来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因为那时候我失明了。”
苗观乘双手后撑在草地上,半仰着身子,偏头看着眼睛红肿已经哭干眼泪的纪眠之,顿了几秒钟,“你联系到你妈又能怎么样,你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你来的第一天护照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就被收走吗,都是她们一早就商量好的。”
他说完后停了很久,又数十分钟的沉默。
肆意少年不知何时变成和纪眠之一样的姿势,糜烂的黄昏犹如昙一现一样只剩下一角黑暗倒映在他们眼底,苗观乘抬头望着已经完全出没的月亮,卸下一贯的傲气,侧脸柔和,声线清浅,一字一句让纪眠之慌乱无主的心定了下来。
太阳渐渐下沉,天际线被烧成糜烂的红还夹杂这几丝粉紫, 纪眠之的心情也越来越焦灼。
“你看。”他指了指落日消散后黑夜涌上的天际下,无数栋高楼大厦接二连三的亮起灯,斑斑点点如繁星,宛如置身银河,“这才是我想让你看的。”
“我知道你很难过,远离家乡独立漂泊在外,痛失亲人,被迫和爱人分开,陌生的城市,不太熟练的语言,就连整日相处的人都是刚认识不久的。”
苗观乘换了个姿势,目光眺望黄昏日落,“大概是五年前吧,我也记不清了,我们家出过事,据说是我爸那边的几个亲戚看不惯他,枉顾血缘对他下手,公司受到重创,我那时候身体不好,还要手术,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压的我爸妈焦头烂额的。”他笑了声,“后来我爸只身一人去了华尔街,听说过华尔街吧,无数人的天堂和地狱,潮涌潮退,一念之差,看的见摸得着的吃人魔窟。”
“就算我妈松口心软放你回国,又能怎么样?你回去能替你爸证清白还是只为了看他最后一眼?”
“观乘, 你带我回去吧,我联系不上我妈了, 我想问问程阿姨。”
纪眠之看他。
她确实是早就猜到纪青寺会出事,在必胜客时苗观乘的寥寥数字几乎是把她的所有猜测压实,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始终抱有一丝念想,想着徐舒婉会有办法,毕竟临走的时候,是她亲口说要等他回家。
然而不管结果如何,人间恍恍惚惚,时而喧嚣沸腾,时而万籁俱寂,可是纪青寺给她的,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最珍贵的爱了,悄无声息又细水长流的化成风或者雨,亦或者是留给她的最后一块玉,都会永永远远的陪在她身边。
那天纪眠之和苗观乘在山上等到所有灯灭才下山开车回去,回程的路上,有风湿湿冷冷的味道,有星星月亮顶在头上,恒久北极星亮如白昼,可是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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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了,车子在地库挺好,纪眠之松开安全带,轻声对苗观乘说了声谢谢,结果换来苗观乘一声轻笑,扬着尾音的一句,以后在旧金山,哥罩着你。
手机依然空空荡荡的,半分消息都没有,她来美国后,国内的电话卡就已经被显示被注销掉了,她为了不让江凛找到自己连着微信q/q一类的沟通软件也一并换了新的,现在用新的电话卡一遍遍拨通徐舒婉的手机号,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锦茵没叫醒阿姨,强忍着困意给两个鼻头都冻红的人煮了两碗热腾腾的清汤面,看见纪眠之没什么事后,又不停的数落苗观乘带人出去鬼混到半夜。
苗观乘吸了两下鼻子,抗议,“你不夸我把人给你安安全全毫发无伤的给你带回来,你还说我?”
程锦茵懒得看他演戏,拍了拍纪眠之的背,“一会阿姨给你和观乘拿药,你们两个吃完就去休息,明天让观乘陪你出去玩玩。”
山上冷清,苗观乘那辆破车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关不上顶盖,两个一路顶着寒风回来的,室内又温暖,冷热夹杂,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太阳穴都隐隐作痛,面对程锦茵的关心,她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徐舒婉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