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14年的夏天, 骄阳似火,路边的岩石圈灼热滚烫,土壤干涸裂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密密麻麻的渗入。
纪眠之刚刚高考完不久, 整个纪家的气氛不同往日的喧闹, 静的让人心颤, 连和江凛约好的毕业旅行都被一向宠爱她的纪青寺打断。
“眠之,你妈妈好朋友的儿子今天下午到京港,你去接一下他,航班号我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
纪眠之捧着一大桶冰淇淋盘腿在沙发上瘪嘴无奈的点了下头, “爸,我都高考完了, 您为什么不让我和江凛出去旅游!阿珩他们都出去玩了,就我一个人在家,烦死了。”
纪青寺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 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面对纪眠之他一贯的隐藏住所有的疲惫, 用力扯出一抹和平常无异的笑容,“眠之听话,等过阵子, 爸爸亲自陪你出去玩。”
打发走纪眠之后, 纪青寺正了正神色,阔步走进二楼卧室,推门。
徐舒婉充耳不闻, 坐在化妆台前继续收纳自己的首饰, 一只捏着文件的大手突然出现在她眼下。
“时间不多了,你带着眠之走吧, 上面是留给你和眠之的东西,别回来了。”
黑色长裙妥帖的裹在徐舒婉身上,眉眼精致,眼底毫无波澜,“纪青寺,你信命吗?”,她慢条斯理的把最后一条项链挂好,关掉收纳盒,转头轻轻抬眸,“我得亲眼看你们纪家遭报应才能走。”
纪眠之不在,纪青寺说话也没了顾忌,儒雅的脸上划过一丝焦急,连音量都控制不住的增大了几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等苗家的人来了,你赶紧带着孩子离开。”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徐舒婉正在楼下看杂志,瞧见并肩走进来的两个人,语气薄淡,“阿宥,你回房间,我有话跟观乘讲。”
“观乘,过来坐。”纪眠之走后,徐舒婉冲苗观乘招了招手,“你妈妈身体还好吧?前阵子打电话听说胃不太舒服,等过几天你带她走的时候把我给你妈准备的补品带回去。”
文件的最后一页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纪青寺名下的所有财产在去世后均由其前妻徐舒婉继承。】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走,苗观乘想。
徐舒婉盯着门口看了很久,直到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楼下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她才收回视线,顺便把已经被捏皱了的文件撕碎,眼都不眨的扔进垃圾桶。
老房子的隔音不怎么好,纪青寺和徐舒婉争吵的声音轻而易举的穿透两堵房门传到纪眠之的耳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那位没怎么出过门的苗观乘来了之后,她爸妈的吵架频率高到令人发指。
徐舒婉早就能猜到程锦茵会说什么,合上杂志摆了摆手,“观乘,回房间休息吧,二楼左手第一间,阿姨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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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眠之刚和江凛通过电话,他们还有三天左右回来。她曲起腿下巴靠在膝盖上面,有些担忧的看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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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眠之在大院门口随便拦了一辆车就去机场了,结果飞机晚点,她独自在机场等了好久才等到苗观乘。
纪青寺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嗡嗡响个不停,他丢下一句,阿婉这个时候就别意气用事了行吗,然后匆匆离去,背影是藏不住的疲惫感,头发也白了许多。
少女挺直的肩背一僵,头也不回的离开。
一句话拢共没超过五十个字,纪眠之一下就给眼前这位少爷下了定义。
娇生惯养,脾气很大,睚眦必报,的,少爷。比付清允和秦知聿还要难缠的那种,娇贵少爷。
她撇了撇嘴,把牌子折了折扔进垃圾桶率先往前走,“走吧,少爷,带你回家了。”
文件被徐舒婉掀开,一页页翻过,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财产赠予说明上,讥讽的开口,“纪先生出手可真是阔绰。”
她听到一声干净的少年音,用纸牌挡住头顶的阳光抬头,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倒映在瞳孔中,她慢吞吞的站起身,问,“你就是苗观乘?”
纪眠之挑选的地方很好,有一小缕阳光从玻璃折射在地面上,晒的人暖洋洋的。
“不然呢,您头顶上这么大一块破牌子都快怼我眼里了,我能看不见吗?还是说这这么大的机场能有第二个和我同名的?”
“好多了,医生说好好养着就可以。”绕是来之前被打过预防针,可是冷不丁看到母女两个如此生分的场面还是有些踌躇尴尬,“阿姨,我妈让我问您——”
“喂。”刚下飞机的苗观乘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举着纸牌的纪眠之,他大步上前,睥睨着蹲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少女。
卧室里没开空调,只开着两扇窗户,闷热的风混着愈演愈烈的争吵声一窝蜂的灌进她耳膜,她再也忍不住的起身冲出房门,摔门声震天响,连吵架的两人都停顿了一下。
“纪青寺,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早就离婚了,十七年前就已经离了,我的去留还需要你过问吗?!”徐舒婉的胸口不断起伏,往日里平淡如水的面上不停的翻涌着怒气。
比起徐舒婉的不平静,纪青寺突然垮下肩膀,像是认输了一般,声音涩的不行,“阿婉,走吧,越远越好,这不是你期盼已久的吗,带着眠之,走吧。”
徐舒婉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就遭到这个地步吗?”
“他们把以前的事都翻了出来。”纪青寺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喉咙,目光躲避徐舒婉,“你也知道,纪家的底子,连同之前徐家,都给翻了出来”
“阿婉,我信了,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一报还一报,都是命。
一丝极快的念头突然从她脑海里闪了过去,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纪青寺的选择。
钟表一圈圈的走着,发出清脆的嘀嗒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白天变成傍晚,再变成黑夜,黑沉沉的夜晚连月亮都没有,卧室里也没开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纪青寺和徐舒婉安静的坐在床的两侧,背对着,最疏远的姿势。
黑夜里,徐舒婉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得了,“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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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远比徐舒婉想的还要棘手快速,万里晴空的一天早上,纪青寺在吃早饭的时候被带走了,临走前他对纪眠之笑了笑,带着歉疚,“我们眠之,以后要听妈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