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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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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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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苗观乘下榻的酒店,卧室灯全都关着,露台旁的窗帘被收拢了起来,顶楼视野几乎把整个京港夜景尽收眼底。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偶尔有路过的行人脚步匆匆。

纪眠之靠在窗前,手心攥着一瓶从中岛台上顺过来的人头马,澄黄色带果香的酒液顺喉而下,克制的涩甜感停留在舌尖,四十度的白兰地被她一股脑喝掉大半,眼神逐渐迷蒙起来,可她却无比清醒,脑中翻来覆去盘旋着的都是江凛生硬的借过二字。

她眼眶慢慢变红,眉眼间是浓重化不开的悲伤,顺着鼻尖滑落的泪珠滴滴落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

等苗观乘刷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纪眠之单薄且摇摇欲坠的身影,酒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溢出的酒液香气肆意整个房间。

他一下就乐了,纪眠之难得有兴致主动来他这喝酒,刚想走近逗她几句,入目却是被眼泪濡湿的大半张脸和艳红的眼角。

苗观乘收敛住玩笑的表情,正色问她,“被欺负了?”

纪眠之摇摇头,伸手撩了一把头发,轻声开口,“观乘,他有爱人了。”

话落,藏在心底破碎的呜咽声终于泄出一角,纪眠之颤着肩膀,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怎么都擦不净,“观乘,你说的没错,那根本就不是江凛,已经有爱人的江凛,怎么会迢迢千里的来到美国呢。”

怎么会是他呢。

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江凛根本就是她全部的支撑,被抢劫时用命护下来染血的同心结苗观乘记得很清楚,他靠坐在床边给纪眠之处理伤口,问她为什么不跑,彼时正值美国寒冬,纪眠之用那只长了冻疮的手龇牙咧嘴的捏着那枚鲜红的同心结晃了晃,红透的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她用力仰头把泪憋回去后笑意盈盈的说这是她关于江凛的唯一一件东西了,丢了什么都不能丢它。

她想还她长眠不起的父亲一个清白,她想当面问一问徐舒婉为什么不喜欢她,她想把她整颗心连同那枚带血的同心结捧到江凛面前告诉他,她很爱他。

可是她一件都做不到。她找不到徐舒婉,找不到背后谋害纪家的元凶,更不能拿着江凛的荣耀前途只为了一句我也爱你。

纪眠之从苗观乘的工作台上捡了根画图用的铅笔把头发绾起来后,掀了下眼帘对一旁的季寅开口,“你不管?”

林队长只当江凛最近工作压力大累的不想说话,走出训练场后自己又摇头叹了一声,“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脸色都白的吓人。”

苗观乘看着她曼妙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你说我要不要去找江凛聊聊?”

开心一点,怎么开心,巍峨如山的父亲狱中自杀,亲情淡薄的母亲下落不明,坦诚热烈的恋人离她远去,就连她自己的离开都身不由己,她要怎么才会开心。

清冷少年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做完示范后一个人走到训练场的角落开始拉伸。

纪眠之走进基地大门的时候正巧碰见出门的江云嵩,年过半百的的江云嵩依然肩阔挺拔,一丝不苟的脸上瞧见迎面而来的纪眠之也没有一丝裂痕。

“不在,昨天下午找我批了假,估计这会儿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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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纪眠之忍着宿醉后的头疼洗漱后从客厅的衣架模特上里扒了一套苗观乘最近新设计的衣服。

江云嵩点了点头,“眠之回来了。”不带有一丝惊讶的肯定语气,想来江家两位长辈早就知道她回来的消息。

纪眠之身上还穿着那身月牙白旗袍,露出的一小节小腿细腻莹白,引的林荫路上来来往往的同事都忍不住侧目驻足观看。她心里正盘算着一会的会议,入职一个周就要开会,还要一些相关资料,想必林政委一行人也是想看看她到底一个周能掌握多少东西。

当年她本不想走,可是徐舒婉仿佛捏住了她的命脉,告诉她局势有多严峻,如果稍有不慎连江家都会殃及,徐女士字字珠玑,仿佛对她说光了一生的话,然后把浑浑噩噩点头答应的她,送到苗家。

“如果捱不下去的,现在就退学走人,我们不需要也不会让满腔怨气的飞行员上机操控!”

“观乘,下雨了。”

苗观乘顺着她视线往窗外看,窗壁上有斑斑点点的水珠,水晶吊灯的光圈折射到玻璃上连同远处的光影绰绰虚幻。

“江叔叔。”纪眠之主动停住脚步问好。

“她不在?”江凛敬过标准礼后问道。

她的眼泪像是无尽海,滴滴砸落下来,咸湿的泪水无孔不入的渗透满目疮痍的心脏缝隙,叫人连呼吸都发紧。

两个人都极有默契的不提昨晚发生的事。

木质房门被叩响,纪眠之换好衣服后去开门,季寅和苗观乘姿态亲昵的往里走。

苗观乘极风流的挑眉“嚯”了一下,然后对着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流里流气的开口,“未婚妻,赏个面子去吃午饭?我老公请客。”

她笑着答应然后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林政委在她回来的途中通知她下午有个会要开,让她提前准备好相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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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训练场上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他们江队这两天心情有点糟糕,具体体现在今天上午短短五个小时的时间,已经送去医务室六个了。

“书就谢了,人你赶紧带走,我得回基地了。”纪眠之接过沉甸甸的牛皮纸袋,道别后就先行离开了。

今天是周末,齐泊简照例来操场训练,刚走近就听见江凛压着火指着他训人。

苗观乘温柔的把她手心里的酒瓶抽走,轻轻用手背揩走她的泪,然后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我们眠之,要开心一点。”

“正好齐泊简来了,让他给你们做示范,别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连个高中生都比不过,还有力气抱怨为什么不让你们吃饭!”

张晟大老远就看见白的晃眼的纪眠之了,指着老槐树下的纪眠之惊讶的对江凛开口,“江队!”

江云嵩似乎还有事要忙,嘱咐她好好工作有空到家里玩之后就离开了。

“如果你不怕纪眠之把你扔到大西洋喂鲨鱼的话就去。”

“连我都归他管。”季寅笑着抬了下下颌,把从英国带回来的原版书递给纪眠之,“观乘从我去英国前就不停的提醒我一定不要忘记给你带书回来。”

他听见已经意识模糊的纪眠之喃喃低语,“就连京港,都不欢迎我的回来吗。”

林队长不知何时走到了江凛身边,“等小纪回来后下午需要开一个关于新机筹备的会议,她刚来不熟悉,你和她一起。”

江凛身体僵直,周遭声音仿佛都被隔断,连林政委照例询问过新学员的训练计划都回答的浑浑噩噩。

京港训练基地的工程师基本上都是男生为主,文职女宿舍都已经排满了,所以林政委给纪眠之安排的是一间双人宿舍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和单人寝室也没什么区别。

苗观乘突然后悔自己那天怎么就逞口舌之快取笑她,一板一眼的给她分析中国军人怎么会来去自由的出入美国。相识六年,患难三年,两个人一起捱过最苦的日子,被人追到屁股上要债的时候,为了省钱住在潮湿发霉地下室的时候,包括流感生病喝水生捱的时候,他都没见过纪眠之掉过一滴泪。

旗袍是最普通的月牙白色,锁扣和包边是颜色很淡的雾霾蓝,裙身是苏绣的简单样,穿在纪眠之身上仿佛这件衣服本身就是她的一样。

风挟持着蝉鸣把训练服吹鼓起来,江凛的声音也混在风里掷地有声的开口,“继续训练!”

“嗯,上周回来的,现在在忙新机的更新设计工作。”纪眠之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说出口。

“嗯?”江凛正烦着,捏在手里的烟都变了形,听见张晟喊他懒懒的应了声。

“是纪老师!这是除了纪老师回国那天我第二次看见她不穿军装的样子呢,也太好看了吧!我妈最喜欢穿旗袍的儿媳妇了”张晟一番话还没说完就别江凛握拳打了下胳膊外侧的肌肉,力道是一点都没留情,疼的他呲牙咧嘴的,“你打我干什么?”

江凛收回落在娉婷身影的视线,眼底的沉郁一眼能看穿,连声线都是阴沉沉的,双手攥紧捏的骨节咔咔作响,捏在手里的烟彻底报废,“我记得下午还有个飞行训练的补试?上次飞的什么狗样自己没数?不好好训练还想着娶老婆?”

“还有,人家都有未婚夫了,少他妈想有的没的。”

一番话说尽,江凛迈步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留下张晟摸着隐隐作痛的胳膊满脸幽怨,“我就是说我妈喜欢穿旗袍的姑娘,又不是我要喜欢纪老师。”

“飞行训练补训早就结束了,怎么心情不好就逮着我一老实人欺负——”

“有未婚夫了?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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