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地抹去嘴角弯起的弧度,宛如唇边的一道血迹般,彻底地将它抹净。
魔魅之气顿消,取代而来的,是青年平静到肃杀的面容。
海风吹过。他站起身来,撩起一丝被吹乱的半长鬓发,眼睛望向远处的某座小岛。
灰蓝的眼睛折射着光,像冷锐的刀刃。
诸伏景光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那座岛,有座地下监狱,而监狱之中,关着阵平。
而奇峰轻快的语气响起。
“这烟火,果然在白日燃烧不起来诶。”
“下次。”他扭过脸,郑重道,“下次,我会给你看一场白日焰火,景光哥。”
骤然的亲昵称呼,让诸伏景光微微皱眉。
他意识到青年没有死心,还是想要成为……弓奏。
这个念头,让他反胃,连刚才涌上的后悔也一并翻起。
奇峰他,是个疯子啊。谁知道,他还会怎么折磨友人?而他们唯一的希望,是逃走的降谷零。
·
白炽灯落下的阴影,像是一只只冷白的蜘蛛,爬行过青年清丽白皙的脸。
蹬蹬蹬的皮鞋踏地声不再单调,迎面而来的长发男人朝着青年走来。奇峰微微一笑,“gin。”
长发男人身材高大,在奇峰面前站定,挡住他的路。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奇峰语气熟稔:“怎么想起来找我,gin?你很想我吗?”
琴酒单手插兜,冷哼一声,不屑回答。
“你要玩友情游戏到什么时候?”
面对他的质问,奇峰还是微笑:“从这群警察身上榨取的情报不够?你别忘记,还有个在逃的。”
“说起来,如果不是当初审查身份的疏忽,”青年带笑叹气,仿佛只是随口抱怨,“导致我们组织被各种情报人员渗透,再展开各种调查扫荡时,怎么都有点晚了。”
“你觉得呢,gin?”
他没有明面上指责谁的问题,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在奇峰加入组织前,琴酒相当于组织的二把手。
“不玩友情游戏,可以。”奇峰慢条斯理道,“只要那个逃走的警察,一点都不在乎他这些被困的同事朋友。听说,他手上握有许多组织秘密。”
“毕竟,那个逃走的警察,也是曾经组织有代号的成员——‘波本’,不是吗?”
点出问题的核心,琴酒这才冷笑着接了话:“利用他们来逼迫那个波本回来?你真想那么简单?”
“这个啊,”奇峰漫声道,“其实我近日有个新的想法,要不要听听看——”
他说出那个想法。
琴酒满意地笑了一声。
“很好,奇峰。”他目光冷峻,略带嘲讽,“不要再等那个波本了。你已经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少年。”
“当然。”奇峰仰起脸,带有几句倨傲,“我不会想成为一个死人。”
冷白的白炽灯阴影坠下来,像一只只冷白的死蜘蛛,落在青年抬起冰冷的灰蓝眼眸。
“过去的那个弓奏,早就死了。他们应当接纳我。”
“如果不能,我不介意用我方法来驯化他们。如果仍不能,那我会给予他们应有的惩罚。”
·
在白日,诸伏景光再次被邀约看烟火。
海边,白色的桌脚,白色的木椅脚,浸没在海水中。白色木椅上坐着的人,光脚没进水面,踏着底下柔软的海砂。
仿佛一切不曾改变。
可诸伏景光知道,在上次以后,这场虚假的关系便已经走到尽头。
“我也会好奇,”晃着杯中红酒,奇峰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个临死前的微笑。”
回答他的,只有诸伏景光敌意的沉默。
“它所带来的东西……”青年抬眸,大拇指轻轻抵住唇弯,感受到那转瞬即逝的物什,“似乎没有过。”
闻言,诸伏景光微微抬眼,心中似有所动。
“我要那样的东西。”
而诸伏景光琥珀猫眼睁大,忽然明白奇峰之前怪异霸道的言行举止。
也许,并不是想要成为过去的弓奏,而是他想要找到缺失的情感。
沉默片刻,诸伏景光抚平自己情绪里不该有的怜惜,静静开口:“奇峰先生,你不是他。”
“我不想成为他。”奇峰诘问道,“要你们接纳现在的我,很难吗?”
诸伏景光沉默。
从奇峰诱骗他们踏入陷阱,将他们变为囚徒,必须时不时忍受他的喜怒无常,他的狡诈可怕这一切开始,诸伏景光已经预料到,所有多余的情感都将被消磨殆尽。
得知弓奏回不来了,诸伏景光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临。
“如果三年前……”诸伏景光很难说得清此时的情感,顿了顿,他改口道,“如果两年前,你没有这么做……”
没有诱骗、没有剥夺他们的自由,也许……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奇峰不是弓奏。
但奇峰俨然把这个当成好的开始。他扬起一抹愉快的微笑,附和道:“是啊,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份惊喜。”
从椅子上起身,奇峰缓步走了几步,来到大海深处。冰凉的海水浸没他的小腿,白色西服映在水面影影绰绰,像是森绿海水中的一抹亮痕。
晃了晃酒杯,鲜红酒液在杯中摇晃荡漾。奇峰背对着岸上的诸伏景光,脸望向不远处的岛屿。
诸伏景光想过,解开手铐需要几秒,余下时间够击杀眼前人吗。
心里隐秘的痛楚焦灼地噬咬着他。但是如果这件事最后让零来做,比任何事都残忍……
下一秒,奇峰已经侧过身,仿佛已经猜到他现在的想法。
因那微妙的侧身角度,天光只勾勒出他的轮廓,脸则陷进黑色的阴影里。满是不详的画面中,偏偏他的声音清朗动听:“我想,那场烟快开始了。”
起初,诸伏景光还有点疑惑,却见奇峰偏脸望向海中岛屿,琥珀猫眼闪过一瞬猜疑。
“砰——!”
远处的那座岛屿骤然响动,像是沉寂的火山熔浆猛地爆裂,无数星火漫天窜动,而地底海面也在剧烈震动,巨大的浪潮翻涌悲鸣,像是濒死的巨鲸翻身,滔天的海浪汹涌。
如屏风般伸展的海潮气势汹汹,怒吼着扑来。遥远的距离,消弥了大海的愤怒,最终只有些许海水打着旋拍过来,拍在岸边诸伏景光呆滞的脸上。
海浪纷飞的白沫,像是一个狠狠甩在他脸上的巴掌。
阵平还在那座岛上……还在岛上的监狱里……
意识到这点,再看向那已经坍塌得不成样的小岛,诸伏景光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沙滩上。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也不能思考了。
那呆若木鸡的模样,取悦了奇峰。
浑身淋得湿透的青年低低笑出声,将手中酒杯随手一抛,艳红的酒液消融于海水之前,漂浮在青年脚边,宛如几道微不足道的血迹。
“如果你们不能接纳我,那就只有去死这一条路了!”奇峰大笑着说道。
他的偏执、他的扭曲、他的疯狂……
诸伏景光喉咙不断震颤,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如果是零,会有更多办法的。
现在的自己,已经……
丧失一切了。
[成灰也扑火。]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