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朋友
如同碧涛一般青色的发丝散乱于地面, 穿着狩服的少年安详闭着双目，双手无力垂在身体两侧，原本胜雪的皮肤也透出几分脆弱的苍白。
而那原本月白色的胸`前衣襟下, 正逐渐涌出大片大片刺眼的鲜红。
滴答滴答，坠落于地面。
逐渐汇成一片血海。
少年的身体趋近于冰冷, 微微垂下头颅, 额前的发丝遮盖住他紧闭的双眼，令他的面容晦暗不明, 仿佛永远没入黑暗……
“——柊！！”
五条悟猛然从梦中惊醒。
胸口剧烈起伏着, 心跳速度几乎跃出嗓子眼, 眼神涣散，大口大口急速喘熄。
这个梦境实在太过真实，完全揭露出他内心深藏的恐惧与不安, 让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半晌也没能恢复神志。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一愣，猛然低头朝病床上看去，却见被他揪着衣领的少年已经从沉睡中清醒，睁开明亮的双眼，睫毛轻轻扇动，精致的脸蛋美好得不真实，像是沐浴在初阳下苏醒的天使。
只冷淡吐出两个字，重资就仿佛被震慑住了一样，下意识浑身一抖，点头应了下来。
“哦？五条少主已经醒了吗？”这时，一声轻笑从后方传来，门口再次走进来一道身影，此人大概四十多岁，短发显得无比干练，但气质却如玉一般温和。
五条悟冷哼一声：“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是躺在床上昏迷的这家伙说……的……嗯？？”
上原涉：“自然也是。”
领着五条悟走在走廊里，重资才堪堪有些回过神来……他刚才是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给震慑住了？这也太丢人了吧。
上原涉疯狂摇头：“不是我，我没有说，我真的没有。”
只见正在床前俯身打量着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圆脸, 体态富态, 笑容憨厚中透出几分关心。
失去意识之前的回忆逐渐回笼，五条悟忍不住确定道：“是你救了我？”
“带路。”
重资苦着脸，隐隐回眸打量五条悟，银发的少年眉眼淡漠的往前走着，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仅仅只是随意的对上那苍蓝的瞳孔，就仿佛浑身上下陷入冰窖一般，不禁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
这笑容不像是为同伴的存活而感到欣喜，而是多了几分狡黠的意思，上原涉正疑惑，就看见五条悟忽然一把扯住床上少年的衣襟，然后毫不留情的开始拼命晃动：“喂！给我醒过来！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但在没有亲眼见到平清柊前，他还是不能百分百确信，因此，不顾对方的阻拦执意要下地：“不行，我要去看看他，他现在在哪里？”
五条悟正在疑惑此人是谁，重资便在一旁提醒道：“这就是我家主子，上原涉先生。”
“准确来说是我家主人救了你。”重资递给他一杯水，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解释道，“我家主人出自上原氏，以会反转术式闻名，来到我主人治病的人不计其数，不过能通过重重险境来到这里的孩子，你还是第一个。”
当他来到平清柊的房间时，五条悟的视线这才由他飞快的落在平清柊的身上，重资这才由衷松了口气。
下一秒，猛然拽着对方的衣襟，一个用力的过肩摔去——
五条悟平复着快速跃动的心脏，神色透出几分疑惑, 不仅仅是因为他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个青年，就连他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看着少年被晃动的前后摇摆，甚至五条悟还‘贴心’的拍了拍他的脸颊，让脸上染上一个红巴掌印，上原涉瞬间目瞪口呆，连忙就想要制止：“等等？！五条少主，这可使不得啊，不能这么粗暴的对待病人！”
随后，天使对着他缓缓勾起一个甜甜的笑容。
太可怕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六眼吗？
因为对方高贵的身份而主动揽下了伺候对方的活，但重资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上原涉慢步走到五条悟面前，对他微微颔首行礼，目光又落在平清柊身上，轻声道：“这孩子伤势比较重，虽然已经治愈了，但身体还在陷入沉睡，恐怕要让五条少主失望了。”
刹那间，视野内天翻地覆，五条悟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一脸懵逼倒在地上：……
“怎么还没醒？”他小声嘀咕着，表情染上几分嫌弃，也让他的脸色生动了不少，更加符合这个年纪的模样。
五条悟似懂非懂一挑眉：“也就是说他身体已经彻底痊愈了对吧，心脏的伤势呢？”
“哈？”五条悟斜眼递给他一个不满的目光，“你不是说他已经好了吗？”
他看见五条悟健步如飞地朝病床前走去，先是紧张地盯着床上沉睡的少年的脸，确认对方还有呼吸，浑身萦绕着的冷意和烦躁这才退了下来。
他的掌心温柔落在五条悟的手腕上，眼神缱绻，动作优雅，声音温和。
听到这里，五条悟有些发蒙的大脑终于清晰起来，几乎是瞬间神经紧绷，一把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对了，那个家伙……柊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他的眼睛飞快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类似于医务室的纯白的房间里, 房间面积不大, 除了医疗器具外, 便只有他身下躺着的这张床。四周没有其他人的身影，鼻翼间倒是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
“天诛！！”
“五条……”
一听平清柊没有事，所有的焦急和担忧此时都化为一阵前所未有的庆幸和轻松，令五条悟重重松了口气。
重资本想继续阻拦，但五条悟只是眉眼压低蹙眉一瞥，那居高临下汹涌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重资露出有些佩服的眼神，“你就是五条家传说中的天才吧，看来正如传闻所言，你很厉害。主人被你努力的身姿所感动，特意治疗了你和你的同伴。”
“啊啊你虽然伤口被治好了还需要静养才行。”见他这么激动，重资连忙起身拦住他，“放心，我家主子出手，就算一脚迈进阎王殿也能把人拉回来，他没事，只不过还在沉睡中，不用担心。”
好在，一声活泼的呼唤让他缓缓回过神, 还显得黯淡的眼睛扭头看向声源处。
上原涉冷汗滴落：“这个……但还是需要静养才行。”
上原涉一愣，颇有些惊恐地捂住了嘴，但五条悟却明显盯向他，表情带着隐忍的怒火：“……丧心病狂？”
五条悟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那就好。”
“——况且这么对待病人可是要被天诛的啊，你有点太丧心病狂了吧。”
本来还在跟系统计算一觉醒来少了多少奖励点数、差点就想彻底晕死过去的平清柊冷哼一声，优雅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这才朝呆滞的上原涉和重资行了一礼：“事情我大概明白了，要不是你们救了我们，恐怕我早就已经死了，感激不尽。”
上原涉和重资努力将目光从摔得四仰八叉的五条悟身上移回来，连忙流着冷汗同时回礼：“举手之劳而已。”
平清柊发自内心感谢他们，语气真挚，表情诚恳，并许诺回到家后一定会备上厚礼，赠予二人。
看见他小小年纪便翩翩公子一般的气度，上原涉倍感意外。
简直就跟方才将五条悟过肩摔的虎狼狠人完全不同……咳不是，拥有这般气度，想必也定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弟，怎么以前他没有隐居的时候从没听过。
“啧……你这个家伙……”此时已经站起身的五条悟羞愤不已，对平清柊投去杀人的目光，“可真敢啊，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平清柊微笑回击：“好像是我替某人挡了一刀，论救命之恩的话，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不是吗？”
提到这件事，五条悟更愤愤不平起来：“谁要你来替我受伤啊！多管闲事，我一点都不高兴好吗！！”
平清柊丝毫不慌，一挑眉：“谁让如果是我的话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性，要是你在那的话早就死了，毕竟你那么弱。”
五条悟怒极：“哈？要是没有我把你背到这里，你觉得你的命还有救吗？”
平清柊：“最终结果是我替你挨刀了，互不相欠。”
五条悟：“我才不需要你帮忙！”
话题饶有一圈，又绕了回来。
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相互争吵的两个孩童，上原涉忍不住轻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温柔：“你们的关系真好啊，这就是所谓的挚友吗？”
“才不是，谁跟他是朋友！”五条悟第一时间反驳道，并且明显的别过头冷哼一声。
“嗯？”上原涉却眨眨眼睛，回忆道，“我怎么记得你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他是我的朋友，救救他……难道不是吗？”
“……呃。”尴尬的回忆瞬间涌上大脑，让五条悟的脸倏地涨红了。
当时他只记得拼了命也想要医生拯救平清柊，具体说了什么全都没经过思考，而如今被上原涉清晰的指出来，还是在平清柊的面前！五条悟顿时感到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羞耻，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啊啊啊啊他怎么就说出那句话了呢！
“哦？”更别提平清柊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他最讨厌的得意，“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的啊五条，我是你的朋友啊……那之前你怎么还不承认呢。”
他越调侃似的开口，五条悟就越红着脸羞耻地不敢看他，苍白的辩解道：“那、那是只是顺嘴说出来的，不算数！”
偏偏平清柊最喜欢这个时候逗他，就是不转移话题：“真的是这样？人在焦急的时候往往会说出真话，说不定你顺嘴说出来的，才是你内心的真话哦，不然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谁要再说一遍啊！”五条悟恶狠狠地睨了他一眼，脸颊红彤彤宛如一颗苹果，却又在视线与他接触的刹那间移开目光，快速转移话题，“比起那些有的没的，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眼见上原涉也关切的望着他，平清柊只好遗憾的打住了逗猫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