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初开着车,往墓园的方向驶去。
这里坐落着郁郁葱葱的耐寒柏树,林木芳香绵长,虫鸣鸟叫声响彻山间松风,牵挂的人长眠,爱与思念都归于万物。
江映初把车子停在山下,徒步走上去,门卫需要登记,老爷爷眼熟她:“江姑娘,来了?”
“嗯。”她点头,拿笔做登记,“您身体最近还好吗?”
“好得很,还能再活几年。”老爷爷笑着,“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结婚了吧,恭喜啊。”
“您怎么会知道?”江映初疑惑。
“你丈夫前两天都来过了。”
江映初心一紧,左手挪开,眼底骤然跃进那个名字,一笔一划,是许清屹的字迹。
第十三行,江映初把放下,仔仔细细擦着墓碑上的照片,低着眼,眸光微动,发现了他们的订婚邀请函,还有一张淡色贺卡。
爸,您好,第一次见面。我是许清屹,您的女婿,映映的丈夫,我们明天要订婚了。
您放心,我和我的家人以后会好好爱护映映,不会让她受委屈,她很想念您,也希望您能祝福我们。
下午五点,滨江民政局。
“你说,自从我们结婚以来,你做过哪样家务?拖个地你装脚崴,做个饭你装手疼,可给你能的!要不要脸!”
“你还好意思说我?结婚前保证得好好的,说每一天都给我煲汤,我问你你的汤呢?怎么都说酸菜牛肉汤?红烧牛肉汤?香辣牛肉汤?”
“……”
江映初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见证了四对吵架离婚,两对冷漠结婚,还有一对临时悔婚的各种各样奇葩夫妻,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她都有点冲动想出去买包瓜子,嗑起来看戏。
可能是看她一个人可怜,守门大婶牺牲宝贵的换班时间,坐在她旁边,手里真抓了把瓜子,分给她一个纸型垃圾桶,叹了三口气:
“妹子,你听我一句劝,男人领证都能迟到,说明他对这桩婚事根本不用心,考虑好了再嫁。”
“……”
她瞅着这小姑娘都一下午了,一个人来的,说说嫁的到底是什么大帅哥啊,能让她心甘情愿就这么等,于是大婶看不下去了。
“这都快六点了,再等下去他们该下班了,好男人多得是,嫁谁不好,长这么漂亮的,婶认识好几个年轻小伙子,给你顺便挑都行。”
大婶说话的语速特别快,噼里叭啦就是一大堆,江映初动了动嘴唇,觉得还是要为她老公解释点什么,还没等组织好语言,忽然,一道熟悉清冽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大婶,拆人姻缘这种事可不厚道。”
江映初心一动,抬眸,循声看过去。
许清屹风尘仆仆,像是下了飞机就赶过来的,穿得还是那身白色制服,身高腿长,虽然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但在这环境里格外显眼。
“哟。”大婶听闻转过头,慢腾腾吐出几颗瓜子皮,“这个果然帅啊,还是救援队的,嫁过去饱饱眼福也不错,姑娘去第一窗口,不用排队。”
“……”
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清屹走过来,牵起江映初,她小声提醒:“我们没还拍照片呢。”
“噢。”许清屹带着她拐了个方向,两秒钟后又停了,“第一次来,在哪里拍?”
“……”
江映初也不太清楚流程,但据她观察,好多人从同一个位置走出来,她指了指屏幕后面:“应该是那里。”
前面那对刚好拍完,江映初做记者这么久了,头一次面对镜头如此紧张,小拇指在下面悄悄被勾住,许清屹偏头看她,吐出一个字:“笑。”
她食指勾回去,下意识照做,摄像师眼疾手快,“咔嚓”定格了这张红底结婚照。
出来的时候恍恍惚惚,填写资料也还没回过神,江映初笔尖停顿,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映初。”许清屹忽地笑起来,“领个证而已,倒也不用这么开心。”
“……”
“都失魂了。”他懒洋洋道,“收着点,以后还有你更开心的时候。”
“……”
江映初脸发烫,捂着耳朵继续落笔。
工作人员一顿操作,她盯着那个钢章,心都跟着提起来,在敲下来的一瞬间,有种一锤定音的感觉,很神奇,她和许清屹就这样合法了。
他们是今天的最后一对,虽然没赶上之前说的清晨,但黄昏也不错,走下台阶,江映初手里的结婚证忽然被某人夺走了。
“……”
许清屹翻开看了看,挑起眉梢,拖着腔调:“大事听你的,小事听我的,所以这东西我拿着。”
江映初笑了:“你怎么有点可爱?”
“……”
“江映初,别拿你的词形容我。”
江映初抓紧背包带,靠近一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啄了一个吻,抬睫,撞进他漆黑的瞳孔里,认认真真说:
“许清屹,你一定是时间赠于我的礼物。”
生命中有的人,是像礼物一般的存在。
是一想到就觉得心底忽而亮堂,是觉得对方的身体里,有蓬勃的惊喜充盈,有源源不断的朝气能量。
许清屹就像是奖励给她的奇迹果,她需要的疼痛创可贴,她依赖的帕罗西汀,她喜欢的夏日青柠汽水,她独一无二的清风月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