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榆金街
马路边,陈禹行准备叫代驾,江映初抱着双腿蹲在地上,伸手拉了拉他裤子,从包包里献宝似的掏出2块零钱展开,然后仰头,眼睛发亮: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坐车回家了。”
以前上了高中,每天要坐的公交车就是49路,从四中门口到胡同巷子,一共有六站,早班车是5点半,末班车到晚上23点。
刚好还有最后一趟。
陈禹行低头看了江映初几秒,把手机放进兜又拽她起来,声音很淡:“随你,那就等着。”
换作平时,江映初听见他这种说话语气,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可能是喝了酒,委屈感上来,她眼泪往下掉,盯着已经松了的鞋带,终于问出口:
“你会公开阚杉月吗?”
陈禹行浪归浪,但从不搞地下恋,确定关系就会公布现任女友,每回动态下面都是一连串好友祝福,跟复制粘贴差不多。
陈禹行抖烟的手停了一下,偏过头睨她,笑了:“公开什么?我说我跟她在一起了吗?”
江映初蓦然抬眸:“……为什么?”
韩贺小时候嘴最欠,故意扭扭捏捏,尖着声打趣:“阿禹,你妹妹来找你了~妹妹~妹妹~你妹妹~”
陈禹行骑着比他高很多的自行车,筐子里还放了几根芹菜大葱,从兜里掏出几块牛肉粒,那小狗显然对这套流程很熟悉,不用命令,乖乖坐下“汪”了几声,尾巴狂摇。
“……”
而陈禹行因为江映初的到来,一直被灌输要让着妹妹,不能对妹妹凶等等思想,他本就天生反骨,又被外婆拼命宠着,在榆金街的孩子堆里几乎横着走,要他照顾一个爱哭的麻烦精,根本不可能。
他看也没看那份饼干:“我最讨厌蓝莓。”
陈禹行听得头疼,等了一会儿还没消停,把大葱伸过去叫她站起来,说了句别哭了,没反应,他耐心耗尽,最后只能大声吼:“能不能停了?烦不烦?再哭,再哭我让豆咬你!”
江映初脸上挂两条泪痕,肩膀颤唞跌坐在家门口,看陈禹行训狗,最后一块牛肉粒都喂完了,她还在哭唧唧,完全有要把这个胡同哭倒的架势。
哭声成功招来了两边家长,当晚一起吃了个饭,江映初被哄好后,还记得是陈禹行帮了她,想要道谢,亲手做了蓝莓饼干送过去。
她坐在拉行李的小货车后面,进入胡同口前还缠着江母买了两个香草冰淇淋,来来回回拐好几个弯才找到83门牌号。
“吁——”,小狗被口哨声吸引注意力,不再逗弄江映初,吐着舌头往她身后飞快跑。
八岁那年夏天,新闻里报道将会是滨江有史以来最最炎热的一年,气温会高达三十多度,是鸡蛋放在石头面上会熟透的那种夸张。
他有个屁的妹妹!
去学校最快的路是一条满是爬山虎的小巷子,那里两侧房子挨得近,不透光通风却很凉快,路灯常年损坏,因为没什么人走,所以索性就都不管了。
“……”
滨江新出了几项政策,发展飞快,但江映初觉得现在的夜景远没有几年前和陈禹行一起回家的好看。
江映初慢吞吞走在后面,还没踏进新家门,“啪嗒”,冰淇淋掉地,脚踝处湿漉漉的触感让她吓得大叫,哭着转圈圈,想赶走那毛绒绒的白色一团。
陈禹行没想到无语的还在后头,连外婆都说要他带着麻烦精一起上学:“好好带妹妹,别闯祸了。”
江映初没想到会被拒绝,哭着跑回家扑在江母怀里说再也不要理那凶巴巴的讨厌鬼。
陈禹行没说话,几分钟后公交车来了,他把烟灭在垃圾桶,扯了江映初手里的钱先一步上车:
“你十万个为什么?再不上来就自己跑回家。”
江映初抹了下眼角,跟在后面上去,车里没有其他乘客,她和陈禹行坐在老地方,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
江映初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里,头一回被凶,睁着眼睛看他不到两分钟,“哇”的一下比刚才哭得更加厉害,叫豆的狗缩脑袋都不敢再上前。
陈禹行为了早上能多睡半个小时,每次都选择往这条路走,那时候余半杏家晚一年才搬来,江映初人生地不熟,在学校也没有交到新朋友,她很听话,性子软,对方向不敏[gǎn],半个路痴,就这么只跟着陈禹行走。
陈禹行走路步伐很快,江映初总是要小跑跟在后面,他从来不会等她,但也要交差,不能让麻烦精落单,要不然玩不了游戏机。
他也从不回头,只冷冰冰提醒一句话:
“跟紧点,丢了我才不会找你。”
六点多放学,巷子已经黑漆漆,垃圾桶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两只老鼠在里面翻来覆去找东西吃,江映初很害怕,鼓起勇气又犹犹豫豫拽他书包带:
“哥……我们以后能不能走大路?”
陈禹行跟韩贺玩游戏输了正烦着,听见这个称呼直接往后甩手:“走开别碰我,谁是你哥?”
他没想到看起来很轻的力度可以把江映初推倒,更没想到墙角竟然还有碎玻璃渣子。
江映初依然哭着到家,小腿肚被划了两道小口子,江父心疼不已,问她是怎么弄的。
陈禹行不知所措站在门口,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江映初却吸了吸红透的鼻子,摸摸江父的脸笑着解释:“我不小心摔倒了,是哥哥背我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