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坦白
撑伞的人当即停下脚步, 清冷的视线扫过来。
沈宴清不会多话，也不与她争辩，这种不说话的人在白桃眼里更容易吃亏。
“说出来不是责怪你。”白桃轻咳一声, 故作语重心长道，“是让你进步。”
少女抬起一只手臂, 挽上他湿漉漉的袖口, 催促道：“快走吧。”
青年的目光垂落，略带温热的手臂盘上来, 像是冬日里的热汤婆子。
沈宴清自从习武之后, 冬日里便不再用汤婆子取暖, 只记得小时候写完字手指头凉的无知无觉, 后知后觉手里抱着一个暖的东西, 周身都快活起来。
她的手臂自然比铜制汤婆子要软, 只是若即若离，让人不大高兴。
他视线怔怔，少女扬起清秀的脸颊，疑惑地问：“怎么了？”
只是一个停步，少女原本干干净净的衣裳上已经沾染深色的雨点。
青年蓦然抬手, 轻轻地捏住了她的衣肩。少女不明所以, 目光追随而去, 就看见自己的肩上晕开了一点水渍。
小太监低着头恭敬道：“殿下，热水已经备好，殿下可以即刻移驾浴房。”
“反正待会儿也要换。”白桃毫无顾忌地抓着他的衣袖，理直气壮地催促，“走快一点的话，到了长廊我就不会再拉扯着你。”
白桃心底默默地想，他变脸真快。
可是白桃的身高与他差了一截，风一吹，雨肆意飘摇起来，泼了她满脸。
沈宴清瞥她一眼：“我身上有血迹。”
白桃下意识地就想躲在沈宴清的衣袍之后，他的袖子长而宽阔，看上去就很挡风。
“不是和你客气，是你真需要先去。”白桃从上到下打量他，“要不你去找面镜子看一看？”
如果此时扔掉头上这把伞，两个人一起淋在雨里，一起满身污秽，她是不是就算是他的自己人了？
“再淋下去，会生病的。”白桃心中一紧，再次开口。
玉簪挽的发冠虽然大体整齐，但还是因为淋了雨而垂下了几绺碎发，显得颓废又可怜。
呼吸无规律地落在颈侧，弄得人痒痒的，手上的袖子不时被人攥住，沈宴清连手臂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的手掌不大, 虚虚地盖在他冰凉的手上，反复试探着。
“要不我来撑伞？”
沈宴清一面执伞，一面抬起头。
于是她弱弱提醒道：“我们已经这样在雨里站了很久了。”快点走吧。
“你去沐浴。”沈宴清朝她道。
白桃身形一僵，先是看一眼自己，又扫了一眼对方。
“终于到了。”白桃松了一口气。
“备热水。”他沉声吩咐。
他手上沾着雨水。
少女霎时收回手，看着他不太对劲的样子，决定还是不和他硬碰硬。
方才他淋了雨，满身污浊, 但她还是干干净净。而现在这样，似乎能将她也一起弄脏。
沈宴清向身旁的少女看去，后者正在用手将衣着上的水珠抚干，脸颊上带着怨气。
沈宴清抵达浴房之后，便不再能听见少女的脚步声，才唤来内监去搬镜子。
“还是你去吧。”白桃干笑。
被她这么一打量，沈宴清不再说话。他原本是怕她淋了雨着凉，到时候又怨他，可现在这么个嫌弃的神情算是怎么回事。
白润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宴清回过神来。
两个人磨磨蹭蹭越过积水的小院，抵达长廊。
青年板起脸来，没再理她，负手向前走。
白桃试探性地想握住伞柄，然而他却没有松手。
雨点在这几息之间已经渐渐变密，清脆的声响在耳边清晰可闻。
沈宴清扫她一眼，面色沉静地将伞和长剑递给一旁的小太监。又抖了抖袖子，甩下来两条水渍。
谢天谢地他终于有动静了，白桃心底嘟囔道。
一把十六骨的伞说小不小，只是将将地容下两个人的身形。
温热气息一点点侵入皮肤，青年视线幽然地扫去：“你想做什么。”
沈宴清往前一站，就瞪直了眼睛。
沈宴清斜她一眼。
然而，少女的声音几乎无法盖过雨珠敲打伞面的声音。
水珠从他的脸颊顺畅划下，划过长颈，没入衣衫。他浑身湿透，若不是那张可看的脸，他现下就如同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狼狈又可怖。
他不想让她靠得那么近。
青年回神，视线淡淡，将伞骨一转，低头朝她道：“走。”
沈宴清看到这一幕, 却慢慢地扬起唇角。
一身雪白的衣裳，已经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灰，两侧垂落的袖口也不再平整。
简直……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