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王先生骂你了?”嬴政略带责怪的瞥了王翦一眼,他女儿年纪还小,有什么不会的还可以慢慢学吗,骂她干什么。
天上掉了个大黑锅砸到自己怀中的王翦十分冤屈,赵不息比他平庸的儿子孙子聪明太多了,他教导赵不息的时候赵不息一点就通,这么有天赋的弟子自己怎么舍得骂她啊。
赵不息拉住了嬴政的手指,可怜兮兮地抬起头。
“王公没有骂我,只是我忽然想到自己天赋糟糕,有感而发罢了。”
嬴政和王翦双双睁大了眼睛。
天赋糟糕?
十一岁能和七十多岁的王翦打得有来有回这也叫天赋糟糕的话,那世上其他将领岂不是要羞愧而死?
“都怪我那个亲爹!”赵不息忽然迁怒。
与其自己羞愧,不如责骂别人。自己的娘亲那样的优秀,可自己的天赋却如此的糟糕,那肯定就是她亲爹那边基因不行,难道还能是她自己愿意生得这么平凡的吗?都是她亲爹那边的基因拉低了她娘亲的基因才让她这么没用的!
嬴政:“……”
这也能怪朕?
赵不息碎碎念着:“我兵法资质这么差,谁都打不过,记性还不好,那个生来神力怎么看都不像是完整版,人家真正的天生神力明明是带着顶级天资的……所以,肯定是因为我亲爹不行,我才不行的。”
人家项羽的天生神力就是自带着顶级兵法天赋,最擅长以少打多的,可她这个天生神力就是力量大一点,这有什么用啊,打仗的时候她又不能以一敌万。
嬴政眼神下意识在四周搜寻着,棍子呢,这屋里怎么没有棍子?
王翦则是痴呆地坐在桌案前,一副老夫年事已高,眼昏耳花,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这……自家陛下总是叫黑石子逆女,好像不是自家陛下的看人眼光不行的原因啊。王翦悄悄驼起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赵不息还在那边责怪这她那个素未蒙面的生父,嬴政实在是没找到棍子,只能动手狠狠敲了一下赵不息的脑门。
可赵不息被嬴政敲了这么多次以后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在看到嬴政伸手的瞬间她就已经跳了起来,伶俐地躲过了嬴政的弹指神功。
赵不息得意地叉着腰大声嘲笑着嬴政:“哈哈哈,赵公,你这一招已经对我没用啦!我赵不息吃一堑长一智,都被你得手过好几次了,怎么可能还会再被你敲头呢?”
看到赵不息这个叛逆样子,嬴政更是咬牙切齿。
难道当真是他杀人太多,阴德大损,才会有这么个大逆不道的逆女来气他?
嬴政抓不住赵不息,只能杀气腾腾的环视周围一圈,这一下就对上了正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王翦。
“王公何故告诉不息她资质不行?”嬴政质问王翦。
王翦冤枉啊,他连忙回应:“老夫绝对没说过黑石子资质不行,那些话都是黑石子无师自通自己脑补的啊!”
嬴政更生气了,这个逆女,到底是为何会觉得她自己资质不行,还要都赖到他身上呢?
可这转瞬的功夫,赵不息早就窜没影了,只剩下嬴政一个人被气得脸板着,往外嗖嗖发着冷气。
王翦连忙“哎呦,哎呦,老夫的病又犯了,老夫得卧床休息”边叹息着边摇头晃脑拄着拐杖走回了自己屋子。
他总算知道为何蒙毅在得知陛下要带着他一起去找这位黑石子的时候为何会一脸同情了,也总算知道为何蒙毅一年不见就仿佛苍老了十岁一样。
这天天跟着这对冤种父女,不受罪也难喽。
可王翦以为自家陛下还得气上数日,往常每次陛下因为宫中的公子公主们生气总是会黑脸黑上数日,让朝中百官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言,生怕让陛下迁怒到自己身上。
可没想到第二天自家陛下就被哄好了。
王翦看着赵不息笑嘻嘻往自家陛下身边贴,什么“赵公竟然生来就过目不忘好厉害”“昨日不是故意的,是我羡慕您的过目不忘”“能和赵公这样的大才相交是我的荣幸”之类的甜言蜜语一句句往自家陛下身上砸。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陛下的脸色越来越好,嘴角从下拉逐渐往上扬起,到了最后赵不息主动拉着陛下的手让他弹脑门,自家陛下也只是轻轻敲了一下根本没舍得用力。
然后,就这么哄好了?
王翦震惊的看着又和和美美开始一起用早膳的父女二人,忍不住把惊讶的目光投向另一侧的蒙毅。
当他看到蒙毅神色平静,丝毫不对此感到惊讶的时候,王翦就知道这种事情估计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原来一向以喜怒不定闻名的自家陛下竟然如此好哄吗?
王翦不由设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儿子惹怒了陛下,自己儿子哄……呃,很难想象出来,而且王翦确定若是自己儿子真敢抱着陛下胳膊不撒手,陛下也绝对会不顾及自己这张老脸的颜面下令活埋自己儿子。
若是扶苏公子,呃,王翦也无法想象出来向来以君子之姿闻名的扶苏公子抱着陛下胳膊撒娇的模样。
可为何自己看着这位不息公主抱着陛下胳膊撒娇会毫无违和感呢……王翦若有所思。
一位最得陛下宠爱,能力不俗,并且对兵家学问十分喜爱的公主。
王翦若有所思,眯了眯眼,虽说只是位公主,可他年轻的时候经历过宣太后当政的时期,有时候女子并不一定不如男子……
王翦颤颤巍巍地搀扶着拐杖,低头看见的是他那双枯木一样的手,他已经很老了,每夜他入睡的时候,疼到发颤的身体都在告诉他,他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多年的战场生涯让他身上受了无数的伤,在他年轻的时候王翦从不把这些伤放在心上,他认为伤痕是一个将士最好的褒奖,可那些旧伤在他的晚年爆发了他难以想象到的威力,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生命。
王翦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他在战场上从不畏惧敌人,总是冲锋在前,可王翦也是一个十分在意自己子孙的人,他每次出征都会向嬴政讨要田地和奴仆留给自己的子孙。
可现在他要死了,陛下的年纪也大了。王翦并不认为陛下的后人能如陛下信任自己这样信任自己的子孙。
大秦的爵位只能用军功换取,而不能父死子承,所以王翦忧心忡忡。六国已经灭了,他有爵位,他的儿子有爵位,可他的孙子还没有爵位,他孙子未来的孩子也还没有爵位。
大秦的朝堂上法家和儒家声音最大,墨家势大却兼爱非攻,儒家以和为贵,法家只一心想着让黔首顺从并不愿意分心到处征讨,而诸位公子之中,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公子扶苏是儒家坚定支持者,其余诸位公子也是多学儒家法家墨家。天下一统之后朝堂上早就有了息战的声音,只不过是自家陛下一力主张扩张才能在百越和北方不断掀起扩张战争。
王翦比失去了父亲因而并不懂太多政治斗争的蒙恬蒙毅兄弟看的更长远。蒙家兄弟会因为嬴政偏向扶苏而顺着嬴政的心意偏向扶苏,可王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