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脸上带着笑,他也当过小吏,自然明白王布犁话不由心是常态。
上官嘛,说点他愿意听的话,并且附和他,背地里再骂他是个傻逼,被你个县衙小吏架空了权力。
油滑。
不过这种人在官场上厮混,也吃不了什么亏。
“你想起外地当高官吗?”
“不想。”王布犁放下手中的茶杯:
“当驸马这件事我其实挺意外的,若是从此能够当个闲人也不错,可我相信当今天子是不养闲人的。”
他把许多儿子封到外地就藩,也不是拿他们当猪养的,而是各有各的作用。
“好好好。”
对于王布犁的回答,李善长越发的满意。
他总觉得此子极为清醒,不似个年轻人呐。
有些人,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可知空印案?”
“知道。”
“你可知道陛下突然大发雷霆的缘故?”
“自是底下人集体哄骗陛下呗。”
王布犁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
“不完全是。”李善长慢悠悠的往前倾,压低语气道:
“其实陛下就是为了借机绞杀一批人,空出一些位置,再提拔一批人罢了。”
王布犁表示不懂,也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下。
“还望韩国公解惑。”
“当年陛下鲸吞陈友谅,可陈友谅那么大的地盘都需要治理,陛下哪有那么多的文官去治理呢,只能继续任用那些投降的地方官员。
两年后,陛下就肃清整个江南,再两年,徐达北上覆灭蒙元,收回山陕之地。
这些地方上的官员摇身一变,从大元的官吏变成了大明的官吏。
可是心性还没有转变过来,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同朝廷对着干。”
因为大元皇帝对于地方上的控制不能说是几乎没有吧,那也是没啥屁用。
地方上与中央政府的对抗自古就有,大点的如同什么藩镇啦等等。
朱元璋是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的。
咱朱重八既然当了大明的皇帝,就得控制全天下所有事情,绝不能让宵小之辈毁我大明江山社稷。
听到这里,王布犁稍微有点回过味来。
原来朱元璋通过空印案杀人还有这方面的考虑,削弱地方上的豪强控制,连京官都遭了殃。
再收拢地方权力之后,朱元璋的主要精力就放在了覆灭相权,继续收拢皇权。
老朱向地方上填补了一批自己人,又提拔了一些外地官员进京为官,逼迫他们站队,用胡惟庸吸引这些人,然后再整死他们,削弱地方和相权的影响。
一石二鸟。
那淮西人与浙东两派的斗争,就是朱元璋在幕后推动。
因为朝廷需要平衡,朱元璋不希望底下的人团结一致,否则他的皇位就坐不稳了。
如此一来,两派斗个你死我活,都认为是对方的错,很少有人会牵扯到朱元璋头上。
纵然有人有这个脑子,可也不敢对朱元璋发飙。
饶是聪明的刘伯温,不也是急流勇退想要保全自己,可惜都没保住吗?
朱元璋作为裁判员要是亲自下场与臣子争斗,岂不是落了下乘?
他把丞相放在那里当成一个集火的靶子,丞相带头党争。
朱元璋则利用党争来清除许多人,达到自己巩固皇权的目的,倒不失为一个妙招。
他娘的。
这个无情的政治机器,不愧是他最后能坐天下。
李善长见王布犁陷入了深思,暗暗惊叹。
此子真是一点就透。
你娘的。
愿不得陛下非得把嫡长女嫁给他。
就是不知道他今后是不是陛下砍向别人的一把锋利的刀子。
“想明白了?”
“恕小子愚钝,听不懂韩国公的话。”
“你他娘的,真是装糊涂的天才。”
李善长轻笑了几句,便不再多言,今天他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
要不是见王布犁是一个可以培养的人,他才不愿意交浅言深呢。
待到李琪回来之后,表情怪异。
王布犁家里如此奢华的厕所,可不是近两日就能建好的。
这是燕王府的买卖,他怎么会扯得上关系的?
“既然令尊酒醉睡着了,那老夫改日再前来拜访。”
李善长见儿子回来了,该表明的态度也表明了,足够了。
王布犁也顺势起身相送,开口道:“今后还需好多事想要请教韩国公呢。”
“好好好。”
李善长掏出一枚玉佩,递给王布犁:
“今后若想请教,持此玉佩尽管来我府中,咱们两个定然能聊个痛快。”
王布犁愣在原地,他就是客气一下,谁知道李善长真给信物。
咋还当真了呢?
你们平时就不会与同事虚与委蛇的吗?
“拿着。”
“长者赐,不敢辞。”
王布犁脱口而出,立即接过玉佩,我不去不就得了。
待到出了门之后,大哥王贯众对着韩国公的马车躬身。
当真是长者啊,一丁点架子都没有。
“布犁啊。”
“你真给咱家长脸。”
王贯众嘴里吐着酒气,一个劲的嘿嘿乐。
马车内。
李琪对着他爹吐槽道:
“王家似乎与燕王府有勾结,他是不是私通藩王了?”
“爹,今后怕是要同他离远点。”
“否则我们怕是会受到牵连。”
“你确实需要跟他离远点,免得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李善长闭着眼睛,回想着方才王布犁的言行,又听着儿子毫无理论根据的话,心情更加低落了。
不是他贪恋权势,实在是后代子孙不给力,只能自己为李家多抗几年。
否则用不了几年,韩国公就只剩下个爵位,在朝中便没什么话语权了。
再想想自己的亲弟弟同胡惟庸联系的越来越密切,李善长就止不住的头疼。
一个个怎么都是猪队友呢!
他如今在朝中失了势,更加带不动了。
“爹何故小觑儿子,还高看他人?”
“儿啊,你努努力吧,争取早日给我生个孙儿。”
李善长觉得他儿子没救了,以前忙于政务,疏于对儿子的教育。
目前来看,他就不适合混官场。
当个驸马,成为半个闲人,也是自己儿子最好的归宿。
现如今他只能盼望着从他孙儿抓起培养了。
否则李家如何能继续在大明发光发热?
“此事我自是晓得,可是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布犁不类父,你也不类父。”
“不可能,我乃天子长婿,必然能够受到重用,到时候再次光耀我李氏门楣。”
“打住,你断无这种可能!”
面对儿子的慷慨激昂,李善长睁开眼睛,语重心长的道:
“爹今日来此,就是想要给你做个示范,今后莫要听人胡言,尤其是你叔父的挑拨。
多与王布犁亲近,对你没什么不好的。”
“为何?”
李琪其实被他堂弟找了,是他叔父的意思,想要劝一劝他爹反对这门婚事:
“况且叔父我们才是一家人,谁与王布犁是一家人呐,爹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李善长听着儿子的话,缓了许久,松开了拳头,反问道:
“爹会害你不成?”
“那自然不会。”李琪不死心的道:“可我。”
“闭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