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
“汝所言者,究竟是哪一天?”
“***前的一天……”
赵岐年纪大了,却不是老年痴呆。
被打断了腿,印象深刻,但具体哪一天,什么时节,甚至哪一年都不记得了,当他愚蠢可欺吗?
换做一般的无赖,赵岐会毫不犹豫命人打几杖再将人赶出去。可看着来人衣不蔽体的模样……他已然了解此人根本就是活不下去了,来他这里拼死求个活路。
“你所言含糊其辞,连哪年哪月都说不清楚,如何告人?我见你年老体衰,甚是不易,今日便不治你诬告反坐之罪,自去吧!”
未加处罚地将人赶走后,赵岐叹息说:“可恨,可怜,可叹。”
赵岐的音量并不小,可在他身边的索湛听到感慨后却是止不住的羞愧。
索湛正是曾为胡轸引路的那位,赵岐上任后他得受征辟为主簿。之所以羞愧,是因为他清楚出现这种情况背后的原因——土地兼并,借着太守空缺的这些年吞并寻常百姓的土地这件事,他所在的索氏也干了。
“君如何看待此事?”赵岐问索湛道。
索湛的反应很快,马上回答说:“有恒产者有恒心,若是此人有些产业在身,想必是不敢冒此风险的。”
赵岐则道:“汝知道这样的道理,但有些人却假装不知啊!”
索湛听罢一时语塞。
赵岐则继续说:“所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暴秦用商鞅之法,所造成的后果也不过如此啊!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哪怕经历了光武中兴,在汉室,秦依旧是暴秦,需要声讨的。赵岐将敦煌的土地兼并情况与秦对比,其中深意值得深思。
说罢,赵岐不待索湛答话,便吩咐道:“此间无事,你先去忙吧!”
“是,府君。”
索湛哪里不明白,赵岐今日这案子和审案后的话,都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现在这人说不清楚年月是诬告,但若是他日此人记起了年月呢?
索湛寻了一个空隙,将此间事传给他的族侄索韶。
索韶的辈分比他低,但年纪却比他高,还曾担任过西域长史。索韶的父亲索德曾在桓帝延熹元被拜为东平太守,在族中最有话语权。
索湛是倾向于向赵岐示好的,即便为此要付出些田亩。
某种意义上来说,兼并也是一种内卷,土地就在那里,天知道新太守什么时候才会上任,你不取自然有别人去取,这是失去顶层权力约束后难以避免的情况。
太守不在的那些年,别的大姓干得,索氏自然也干得。不然自家实力被别的大族超过了,岂非自甘落于人后?
今天你宋氏兼并了一百亩,明天他曹氏兼并了一百五十亩,后天我索氏就敢兼并两百亩。互相竞争之下,敦煌的人口田亩就那么多,很快田亩就几乎成了大族专属。
而今朝廷派了太守来,还是名传四海的党人,说一千道一万,大族们在兼并土地一事上终究做的太过分了。
敦煌人还是认同汉室的,在消息隔绝的这些年,不乏有早年为官者在汉家朝堂之上活跃,刘辩的尚书仆射盖勋就出身敦煌。